那個皇帝死了,真的死了,這對于一些人來說像是做夢一樣。
權傾越國,從來不聽箴言,一生特立獨行,專權獨裁的帝王,他死了?
但想起他人生最后時光里所做的事,百官默默無語!
坐在這里,等著蘇姜來,不是為了翻盤,也不是什么戰(zhàn)術。
他竟然只是為了惡心蘇姜,為了埋汰蘇姜,為了這一口氣,生命盡頭,足足撐了幾天,就為了對得勢的蘇姜說那么一句話。
表示蘇姜一輩子都要活在他蕭瑜之下。
這很幼稚!
或許一些女子看來,這就是幼稚。一代帝王,最后時日,不為家國天下死撐幾日,卻為了惡心一個臣子,為了讓人家心里不痛快而這樣做。
他還煞費苦心,讓百官見證,讓蘇家軍全部見證,就為了這一句話。
你,蘇姜,跪過我!
細想,恐怕這句話沒有任何的意義。
可他蕭瑜偏偏做了,他死時候,就只有那么一個愿望了,他要證明給天下人看,蕭瑜永遠比蘇姜強,而蘇姜,永遠沒有機會讓蕭瑜跪他,心甘情愿地跪他。
“真惡心……”
關非咽了一口唾沫,真的覺得這樣立在那里的蕭瑜很嚇人。
一個人如果專心做一件事到達癲狂,真的嚇人極了。
這一切并不都是完全沒有意義的,至少對于蘇姜來說,他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蔑視,所有人都可以置之一笑,唯獨蘇姜不可以。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怒,抽劍上前,一腳踢開護衛(wèi)的九倆,一劍砍下蕭瑜的頭顱。
十八年,人生多少個十八年?
蘇姜為蕭瑜蹉跎十八年,最后得到的竟然只是這樣一句話,在蕭瑜眼里,他從來都只是一條狗,就算蕭瑜死了,最后依然要告訴這條狗,你這一輩子也別想比上你的主人。
這是怎樣的蔑視,一切的戰(zhàn)功,一切的貢獻,全部化作過眼云煙,因為最有能力證實你一切的那個人,他并不認可你。
耗時十八年而造就的并肩王,不過施舍,即將登頂越國,成為皇帝又如何,不過我胯下臣!
你蘇姜,這一輩子,永生永世,都不如我,都沒有機會報復我!
這就是蕭瑜想說的……
蘇姜,也不可能繞過這道坎。
“元帥,各大宮殿都已經(jīng)清理,只有長樂宮,眼下所有禁軍都距離在了那里,包圍了整個宮殿,我們攻不進去!”
有人來報,話語急切,禁軍是最后的防線,是最后的障礙。
……
……
今日,是越國皇族的罹難日,皇宮到處都在流血,皇子公主沒有幾個逃過,除了蜷縮在長樂宮哭泣的幾人,全部的死去了。
蘇家軍沒有馬上攻入長樂宮,因為此前有人發(fā)出話,請?zhí)K姜派人進去交談,他們愿降。
于是蘇姜來了,但是是黑著臉的,蕭瑜那一句話他始終耿耿于懷,悶悶不樂,可能糾纏他一輩子。
“里面說什么?”
蘇玨代問,三萬禁軍顯然了解這里建筑,知道蘇家軍強攻是不成的,于是達成一致,希望蘇姜派人進去談話。
“他們愿降,卻有條件,希望將軍派人進去說話。”
“什么條件?”
蘇玨又問,眼目流離,有些不耐煩。
他想擺脫蘇寧控制,直接殺進去取那人項上人頭。
“直接殺進去,何須與他們說條件?”
關非急吼吼,根本不理會那些建議,手持大戟,已經(jīng)是蓄勢待發(fā)。
“關將軍言之有理,父親,劉昆恐在耍詐!”
蘇玨趕緊符合,實在不愿意拖延,也不愿意再受蘇寧控制,他當了十六年的狗了。
雖然沒有羞恥感,但他害怕蘇姜知道那些事都是他做的,蘇玨固執(zhí)的認為,只要蘇寧說出他以往那些作為,一定會失去所有的光鮮亮麗,一定會失去所有的關注崇拜,那時候,他絕對的生不如死!
可如今蘇玨有一個機會,只要蘇寧一死,這十多年來發(fā)生的事,就只會埋沒在塵土之中,沒有任何人知道,等蘇姜做了帝皇,他就是太子。
這就是蘇玨現(xiàn)在的想法,他不想受制于人,因為十多年的受制于人,現(xiàn)在他更加迫切的希望自由。如今,他就有一個機會,徹底解脫,掙扎出來,將一切秘密掩蓋的機會,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機會。
“那劉昆不過就想謀個差職,大可給他一個空銜,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又收得禁軍近三萬人,元帥何樂而不為?”
有人提議,急得蘇玨想一劍殺了那人,蘇寧教他在姑娘面前的那些花花腸子全部用不上,只能干瞪眼,怎么也說不出這樣做不利的原因。
“好一個劉昆!哼……”
蘇姜冷哼,眼睛投看長樂宮。
“蘇玨,你去,不管劉昆什么條件都答應,但蘇寧,他在,務必將他帶出來,帶來見我!”
話語里有無限殺機,整整十八年了,蘇寧也已經(jīng)十八歲,他以為所有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不料卻在蘇寧這里出了紕漏。
今日一切,他蘇姜走到這一步,恐怕都是出自蘇寧之手。
沒有人覺得不對,蘇姜要求帶蘇寧出來,沒有什么不對,蘇家軍看來,都覺得蘇家既然破,如今是留下一個人也是好的,蘇姜這是在保留血脈。
但蘇玨急了。
“蘇寧說不準已經(jīng)死了!”
他這句話不經(jīng)大腦,卻始終盼不得蘇寧好,言語里的哀傷一點也沒有。
可蘇姜忽略了,可能他永遠想不到,這一個忽略,是致命的。
“不,他不會死,一定就在這長樂宮中?!?p> 蘇姜太篤定了,整個皇宮如今只有這里是最安全的,蘇寧一定就在里面。
蘇姜不清楚蘇寧還有什么后手反擊,但是走到這一步,恐怕都在蘇寧的掌握中。
而最后那一個反擊,必定是最為可怕的,要自己命的。
蘇姜看向自己軍中所有人,一時覺得,他們都有可能殺自己,草木皆兵,蘇姜不喜歡這種感覺,隨時擔心自己死去的感覺。
那么,要解除這種感覺,只有見到蘇寧,將蘇寧牢牢掌握在手中,逼問他,問出他的后手是什么。
“快去!”
蘇姜呵斥,絲毫沒有注意到蘇玨眼里那一閃而沒的殺機,蘇姜這樣做,是在加速自己身敗名裂的時間。
蘇寧在他的耳邊說了十余年,十余年里,蘇玨從沒有想過反抗,他一直在跟蘇玨說:“只要你想當太子的時候,我就把你的一切告訴父親!”
這是一種引導,至少以前蘇玨覺得這是永遠不可能的,自己不可能那樣想,蘇寧自然也不可能說給蘇姜,而蘇寧不厭其煩,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也只是讓自己心弦繃緊,暗暗告誡自己不要有那一天。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天突如其來,而當蘇姜當上皇帝成為可能之后,十幾年來一直在耳邊的聲音,突然從心里最陰暗的一處飄出來。
于是蘇玨害怕了,因為他想到了自己要當太子!
這個時候,他忽略了蘇寧會不會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忽略了自己只要不做太子就沒事,他甚至忽略了蘇姜知道這一切可能也沒什么。
十多年的耳濡目染,天天擔憂又放下,那種恐慌,那種壓抑,一下子全部爆發(fā),幾乎逼瘋了蘇玨。
所以,這件事要想瞞住,有兩個人成了關鍵,一個是蘇姜,他不知道就行了,所以,蘇玨想過殺蘇姜,因為在他看來,蘇寧之所以會告訴蘇姜,是因為蘇姜是一個大嘴巴,會跟所有人說這件事。
但是后來他放棄了,因為蘇寧身邊都是高手。
所以另一個關鍵人物蘇寧,必須死!
可是現(xiàn)在,蘇姜讓蘇玨去把蘇寧帶出來,兩個人一見面,蘇寧一定會把事情告訴蘇姜的。
蘇寧為自己瞞了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會出賣自己?
那么蘇寧告訴蘇姜,蘇姜就一定會告訴別人!
這就是蘇玨的世界觀,他的世界,只有兩種人,替自己保守秘密的人,可能知道或者泄露自己秘密的人。
而一旦自己的秘密泄露,那么,那種瀟灑愜意的生活就將一去不復返。
蘇姜,這個將要毀滅自己生活的人。
蘇玨看著蘇姜,殺意止不住,但他趕緊的低下頭!
蘇寧告訴過他,沒有把握的時候,不能動手。
“玨兒,為何還不去?”
蘇姜問,疑惑不已。
“諾…孩兒這就去…”
蘇玨進了宮門,悍不畏死的去了。
“元帥,蘇玨如此,不枉此生啊!”
關非大笑,覺得自家元帥生了一個好兒子。
“……”
然而蘇姜笑不出來,他當然不會傻愣愣的以為到了這里之后,一切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也是從那個地方出來的,而那個地方最可怕的是什么,蘇姜自然也明白。
見血封喉、殺人不眨眼、萬里尸骸、凌遲……這些可怕么?
不,比起那里出來的手段,一切都會變成幼稚與可笑的伎倆。
經(jīng)歷過恐懼的人才會膽大,因為他的臨界點被刷新了一個階層,從而對于其他讓人害怕事物都已經(jīng)沒了感覺。
蘇姜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經(jīng)歷過那種恐懼,隨時隨地,就算沒有任何一個人在身旁,也會死去的恐懼。
可能只是隨便說了一句話,死了!
可能只是隨便吃了一頓飯,死了!
可能只是隨便看了一個人,死了!
……
一切都變得那樣的不同尋常,像是這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到處都是殺機,你根本不明白你是怎么死的。
這就是天下最可怕的殺人之術——謀!
謀,小者,任何東西,所有存在事物,皆能置人于死地。
于萬里,千里,百里,一里,殺人無聲,謀財害命!
大者,改朝換代,誅心馭人,坐一地方寸之間,天下變節(jié)大亂,料天分地。諸多勢力皆成手中棋子,可一朝全部灰飛煙滅。
這才是恐懼,來自內(nèi)心最底層的恐懼,這種恐懼,建立在人家讓你死的那個時間點,你知道在哪里,但是到了那個時間,你一定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