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話(1)白玉
十五的夜晚,夏風在白天早早吹散了天上的云彩,讓今晚的月亮顯得格外皎潔明亮。天色清淡,銀河垂地,群星璀璨。
華麗的夜空下,是被夜色籠罩的沉寂、安靜的墓園。一座座白色、肅穆的墓碑,在墓園里整齊地排列,安享著夜給它們的寧謐。
在墓園中,最大、最寬敞的墓地前,坐著一個長發(fā)的年輕人。他斜倚著墓碑前的一個石雕,端著一個盛了半杯酒的玻璃酒杯,仰著頭望著頭頂?shù)脑铝?、星空,不緊不慢地、自在地喝著酒。他身邊的地上,放著一只快要空了的玻璃酒瓶。他是這里的守墓人。
夜風再一次從遠處的山巒中浮起,穿過寬敞的墓園,撩起年輕人的長發(fā)。他垂下頭,對夜風笑了一下,笑容溫柔含蓄。
他做守墓人已經(jīng)有三年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曾做過許多工作,都不甚滿意。直到他來到這里,應(yīng)聘了守墓人的工作。這份工作雖然收入一般,勝在簡單、清閑,不用處理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更少了城市的浮躁與煩擾。
墓園周圍青山環(huán)繞,綠樹成蔭,環(huán)境清幽。
他常常整夜待在墓園里。白天的時候,雖也清閑,但偶爾也有人來,有工作要完成,夜晚的墓園確實絕無人來的,所以,他偏愛在夜色中獨享安靜。白日里欣賞幽幽山色,夜晚對月獨酌,很是愜意。
偶爾酒力上來時,他會跟他所依靠的墓碑的主人聊天,根據(jù)其為其掃墓的親人,猜測墓碑主人的生平、喜好。
不管墓碑主人生前富貴也好,善惡也好,來到這里,終是塵歸塵,土歸土,成了他最忠實的酒友、聊伴。
最近的幾個夜晚,天氣一直不好,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他只能待在屋子里,無法出去。今天,難得天氣見晴,加上雨洗過的墓園格外干凈,花草的氣息格外濃郁,他迫不及待地拿著酒杯、酒瓶,走進墓園,星漢高遠,風清人靜,偶爾的蟲鳴像是夜晚不急不緩的呼吸聲,讓人放松、安心。
酒已盡,夜已深,年輕人伸著鼻子,對著酒瓶、酒杯口使勁嗅了嗅,意猶未盡。他又把鼻子伸向夜空,用力地聞了聞,不禁促了一下鼻翼,帶著朦朧的醉意緩緩站起身。
在這兒待了三年,他也算摸透了這里花草的脾氣,讀懂風吹來的信息。星月西行,夜風中夾了雨水將至的信息。他沒帶雨具,不想意到絕佳處,變成落湯雞。
他不情愿地晃晃往回走,三步一停兩步一歇。當他走過兩行墓碑后,他隱約聽到前方有奇怪的聲音。那聲音觸動了他敏感的神經(jīng),酒意漸醒。
此時夜空依然是明朗的,墓園中的一切具在夜光的籠罩下,清晰分明。他停下腳步,循聲望去。墓地里的每一塊墓碑似乎都在夜色中沉睡,沒有任何異動。
是自己的錯覺嗎?他猶豫地想,但目光和耳朵都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他站在原地,靜靜地等了一陣,那個怪聲再次響起。這次他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聲音是從前面第三座墓碑處發(fā)出來的。
他拎著酒瓶,警惕地走過去。他向來不信鬼神,更不信鬧鬼一說。他內(nèi)心坦蕩,問心無愧。
前幾日,他聽說,外地的某墓園被盜。有人偷挖了死者的骨灰盒,勒索死者的親人。一個人,利欲熏心,無恥到打死人的主意了。他絕不會讓類似的事情在他的地盤上發(fā)生。
他來到那墓碑前,圍著墓碑轉(zhuǎn)了兩圈,沒看到什么人,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任何異樣。這座墓碑的主人姓高,此刻他和他的墓碑正安然地睡著。那個奇怪的聲音再沒響起。難道真是他聽錯了。他用狐疑的目光,盯著墓碑周圍,近處、遠處。
烏云不知什么時候,悄悄爬過天的一角,慢慢隱去了夜空中的部分星星和月色。墓園的輪廓變得不那么清晰了。他在那座墓碑前佇立了很久。那聲音沒再出現(xiàn)。
暗云已經(jīng)侵占了大半的天空,雨水將至,他猶豫了一番,又往遠處巡視了一番,確定沒有人后,才不放心地離開。
剛回到他住的房子里,大風便驟急地吹起來了,晶亮的雨水噼啪地打濕了房子的玻璃窗。他放下手里的酒具,脫了外套,躺在屬于他的單人床上,聽著窗外的急切的雨聲,心里還想著剛剛在墓地聽到的那兩聲怪聲。
這一夜,他睡得不**穩(wěn)。天一亮,他就起身,穿好外套,前往墓地。此時外面的雨已經(jīng)停了。早霞如散落的羅綺,映著清晨寧靜的墓園。
他先站在高處,掃視墓園,沒發(fā)現(xiàn)異常。他又來到昨晚發(fā)出異響的墓碑前。經(jīng)過昨晚雨水的沖刷,這里的碑石格外的整潔干凈,周圍的花草也精神奕奕,看不出有人來過的痕跡。
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年輕人又圍著墓碑轉(zhuǎn)了一圈。突然,他把目光停在了墓碑后的墓穴處。因為那里的泥土上有一個拇指大小的凹陷。而他很確定,昨晚這塊泥土還十分平整,沒有任何凹凸的痕跡。這塊拇指大的凹陷是怎么出現(xiàn)的?它絕不是雨水造成的。他仔細查看那凹陷,好像是底下有什么東西被抽走,上面整個的泥土一起下落,出現(xiàn)的。這是盜墓者留下的痕跡嗎?還是什么未知的異象。跟昨晚的怪聲有關(guān)嗎?
他把周圍所有的墓地檢查了一便,其他墓穴處都沒有類似的痕跡。
出于責任的考慮,他把這件事情報告了墓地的相關(guān)領(lǐng)導(dǎo)。得到的回復(fù)是,大驚小怪,是他酒喝多了,產(chǎn)生了錯覺,那可能只是被雨水沖出來的痕跡,讓他認真工作。
上面這么說,他也無可奈何。不過他還是循著自己的好奇心,在墓地蹲了幾晚。那個聲音都沒出現(xiàn)。可疑的凹陷在其他地方也沒出現(xiàn)。也許真是自己清閑日子過久了,疑神疑鬼,庸人自擾。他這樣告訴自己。于是,他不再想那聲音和凹陷的事。
就在他幾乎忘了這件事,繼續(xù)吟風賞月,對酒獨酌的時候。一直安靜、祥和的墓園突然來了一批不太友好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