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星星依然隱沒在黛青色的天幕里。幾塊暗黑色的浮云沉在地平線上。月亮在高揚的枯枝與各式的水泥建筑間，忽隱忽現(xiàn)。
清然坐在逯也的機車上，感覺風從身際匆匆流過。在他的皮膚上留下冰冷的溫度。
方術答應，他會幫他確定南湖冰面上的字是否與他死去的前女友——回雪有關。不過要在公園沒人的時候。
逯也認為，在南湖冰面顯示“神跡”之后，要公園附近沒人，是不可能的事?，F(xiàn)在的人很無聊，包括他在內(nèi)。好容易有件能打發(fā)無聊的事，他們怎么會輕易放過。
除了深夜。
今天下午的時間仿佛過得特別的快，逯也和清然在書屋里吃著方術帶來的美味糕點，看著書屋老板于紫陌的冷落端秀的面龐，聊著與南湖有關的話題，沒多久，外面的天色就暗了下來。
因為夜晚，看不清湖面冰上的痕跡，再無聊的人也會選擇離開，等再次天亮再來。
聽方術說要在晚上過去，逯也問要不要找人帶探照燈過去。方術笑了，說不用。他讓逯也先載清然過去，他跟于紫陌隨后就到。
夜晚的城市清冷而華麗。夜風中，逯也一邊開車，一邊大聲地問清然。
“那個方術到底是什么人？”
清然抓緊逯也，逯也的車開得很快，即使隔著安全帽，他也能聽到夜風在他耳畔呼嘯而過。他聽到逯也的聲音，也隔著安全帽在逯也耳邊大聲說，“一個很好，很厲害的人?！?p> “比美女老板還厲害？”
“不知道。”
對清然而言，方術是一個奇跡，于紫陌是一個謎。他對她充滿了好奇，又不敢深究謎底。
很快，清然和逯也到達了南湖公園，逯也驚訝地看到方術和于紫陌已經(jīng)先到了。方術還是穿著那身筆挺的灰西裝。于紫陌則在她長裙的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白色外套。他們站在靠近湖邊的岸上，等待著他和清然。
逯也好奇地問他們乘什么工具竟能比他快。方術笑著看于紫陌。于紫陌則是冷冷地不情愿地站著。催促方術趕快將事情結束，她明早還要做生意。方術好脾氣地應承。
此時，一彎弦月停在湖面上空，湖周圍一片沉寂，除了四人，其他一個人也沒有。
方術走到湖案邊，凝神打量著湖面。湖面上原本被人踐踏得一塌糊涂的積雪，此刻變得十分平整潔白，就像一條銀色的絨毯，鋪在平整的湖面上，只留下湖心的“回”字，在夜色中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看來這里真的有什么?！狈叫g輕聲說。
他讓清然三人站到離湖案一米以外的地方。然后在離湖水不到一米的地方，插下一根青色的竹枝。清然和逯也都沒看清那竹枝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方術手上的。
方術插下竹枝后，清然和逯也感到，周圍的世界似乎突然變安靜了。澀澀的風聲和遠處的車鳴聲都停止了。只剩下眼前沉寂的湖面。
纖塵不染的積雪鋪滿湖面，南湖像是變成了一個空靈的銀色舞臺。
一個白色的女子的倩影，漸漸在湖上出現(xiàn)，她輕起蓮步，環(huán)著湖心嵌著的“回”字，翩然起舞。
看到湖上這一幕，清然和逯也都睜大了眼睛。逯也眼中、臉上更是綻放出興奮的光芒。
因為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清然看到湖上的舞蹈的倩影，雖然吃驚，但表現(xiàn)得比較淡定。讓他奇怪的是，逯也看到這種事情，居然只是微微地興奮，沒有驚奇和難以置信。果然不能用看正常人的眼光看逯也。
一支舞過后，湖上的女子停下她回旋的舞步。她好像看到了岸邊的四人。面對四人她似乎也有些驚訝或遲疑。
逯也催促清然，要到湖上去看個究竟，被清然攔住了。他看方術和于紫陌都沒有近前的意思，示意逯也安靜地等待，聽方術的安排。
方術站在湖邊，靜靜地等待。湖上女子遲疑了片刻，款步靠近方術，在離方術兩三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幾人進一步看清了女子的長相，她皮膚蒼白，清瘦的瓜子臉，五官細細小小的，目光流盼間，怯生生，楚楚動人。她穿著白色露頸的長舞裙。頸上有一圈暗紅的印記。
不是回雪，清然暗自慶幸。
只見那女子對著方術，做了一個傳統(tǒng)的曲身萬福的動作，身姿輕盈婀娜。
方術沖女子微微點頭，等女子起身，他才問道，“你是什么人，看你的樣子，應該已去世多年，為什么會在這里只身流連？”
女子再次萬福，眼神中帶著羞澀和哀怨，她輕啟朱唇，對方術講到，“我本是附近人家的女兒，父母都是讀書人，家境殷實。我因為喜歡跳舞，常去新來村里的歌舞班學習。后來我與歌舞班中的一個樂師相愛，我們兩情相悅?？墒俏业母改竻s不同意，他們說那樂師對我不過是虛情假意，絕不可信，不肯讓我嫁給他。無奈之下我和樂師只好絕定私奔。那天，我們約好晚上在村外的樹林內(nèi)見面，一起離開。誰想到，我?guī)е氒泟偟綐淞植痪茫€沒見到樂師，就有人在我身后，用繩子勒住了我的脖子，殺死了我，將我埋在土里?！?p> “你知道是誰殺死你的嗎？”方術問。
女子搖頭，“我只是感到有人勒住了我的脖子，什么都沒看到?！?p> “你等的樂師來了嗎？”
女子又搖頭，“被殺死后，有一段時間，我沒有任何的意識。我想他應該是在那段時間來了，沒有見到我，以為我后悔了，背棄了我們的約定，傷心地獨自離開了?！?p> 死因莫白而心有牽掛的靈魂常常會在塵世流連，不肯離開。
方術嘆了口氣，說，“那么，你是在這里等樂師回來?！?p> 女子羞澀地點頭，她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湖面，“這里曾經(jīng)是我和樂師約好的樹林，現(xiàn)在卻變成了水塘。不過多虧了這些湖水，讓一直沉睡的我醒來。我看到這里每天來往很多人，我想也許有一天，樂師也會來到這里。我在冰面上留下我們相約見面的記號，他看到，就會知道我在這里。我只想告訴他，我沒有違背那天的約定?！?p> 又是一個癡情的女子。清然在方術身后靜靜地聽著，暗暗地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