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3）
離開書屋去取車的時候，清然提醒逯也，雖然于紫陌對他今天的行為沒表現(xiàn)出特別的反感，但他要想讓于紫陌答應(yīng)幫忙，行事還是小心為上——于紫陌可不同于以往和他交往的女孩。
聽了清然的話，逯也沒有像以往聽到清然跟他“說教”后的反駁，理直氣壯。他雙手插在大衣兜里，低著頭，看著地面，神情居然有點沮喪。
他摸摸自己的寶貝車，低著眉說道：“我也注意到了。雖然她沒說什么，可是看得出來，我做的事情，她都沒放在眼里。我第一次來，她還有話跟我說，這次卻一句話都沒有。也許我現(xiàn)在的方向是錯的。我得找到一樣類似之前古董瓷片那樣，讓她感興趣的東西才行?！?p> 清然覺得，逯也抓到問題的重點了?？山酉聛淼膯栴}是，他要找什么給于紫陌，才能打動于紫陌，讓她幫忙找人。
能讓逯也如此費心尋找，這個人也很不簡單。
“這么費心機(jī)，你要找的人對你很重要？”清然猶豫問道。
“嗯?！卞忠颤c頭。
“是你常提到的露姐嗎？”
“你猜到了。”逯也抬起頭，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看來你還不太笨嘛！”
清然一咧嘴，“我只是一種感覺，你最近都不提她，又說不知道她在哪兒。所以我想你要找的人可能是她?！碧孤实鼗卮?。
“我是在找她?！卞忠部恐能嚕挥X抬起頭，看向遠(yuǎn)處的天空。清然也跟著他抬頭望上去。因為路燈與周圍店肆的關(guān)系，天空變得很模糊。
“我想知道她在哪兒，過得還好嗎？”逯也幽幽地說。表情再度黯淡下去，聲音沒了剛剛的輕愉，變成清然不熟悉的深沉。
“你之前說她跟野和尚跑了，是在開玩笑吧?！卞忠驳纳袂?，讓清然也不由鄭重起來。
“我沒有開玩笑。她是跟著一個曾經(jīng)做過和尚的人一起離開的。”
“私奔？”
逯也苦笑，“她要是肯跟人私奔，我早就跟她私奔了?！?p> “那她為什么要離開。還有，她究竟是你什么人?？茨銓λo張的程度，她應(yīng)該是你喜歡的人?？筛杏X上你們似乎又沒有男女朋友的那種親近?！?p> 逯也看了眼清然，“沒想到你長得雖然粗糙，心還蠻細(xì)的?！?p> 清然皺了一下眉。清然個子高高的，五官端正，高鼻深眼，長得不錯。從某種意義上，算是個“帥哥”。只是他平時疏于修飾，常常頭發(fā)、眉毛、胡子亂作一團(tuán)。逯也每次看到他，都“嫌棄”他粗糙、原始。說他該披塊獸皮，拿著棍子到原始叢林中去。
之前清然對逯也的話并不在意，畢竟很少有人能像逯也打扮的那么講究。
最近因為跟方術(shù)、于紫陌這樣整潔、漂亮的人在一起。他多少有些注重外形，每隔幾天去剪個頭發(fā)，衣著也整齊了，只是偶爾忘記刮胡子。
所以，當(dāng)逯也再次說他長得粗糙時，他擰著濃黑的眉毛，要為自己辯解。可看到逯也憂郁的眼神，沮喪的神情，他張了幾次口，忍住了。
逯也看清然張嘴、凝眉、忍著頂嘴的樣子，不禁好笑，想要調(diào)侃他幾句，可笑容展開一半，就停住了。
他把頭撇開，不看清然，目光幽怨地盯著前方虛無的某處。
好一會兒，他像是自言自語地開口，“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十年前，一個下雨的晚上。那天我剛滿十八歲。
我想讓我父親送我一輛我一直想要的機(jī)車，可我父親不肯。那時我很任性，認(rèn)為父親不給我買東西，是不疼我。于是我生氣地離開家。
我在外面走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我的氣才消了些?？僧?dāng)我想要回家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當(dāng)時，天十分陰沉，我沒帶手機(jī)和錢包，走了半天的路，又冷又餓。我找人打聽回家的路，居然沒有人知道我說的地方在哪里。我向路人借錢，沒人愿意借給我，在他們眼中，也許我就是個穿著光鮮的騙子。
我不想去警局，一個十八歲的成年男人迷路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如果這件事再被我父親、朋友知道了，我一輩子都會被嘲笑，抬不起頭來。
我在街上徘徊了很長時間，天黑了，下起了大雨，我獨自一個人站在雨中，無助地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冷漠地從我身邊走過，偶爾有人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很快又成為匆匆的看客。
我欲哭無淚，就在我最茫然無助的時候，我世界的雨停了。一把很大的黑色雨傘遮住了落向我身上的雨水。
然后我看到一個穿著深色長裙的女子，舉著傘，站在我身邊。她離我很近，可是因為天很黑，雨水又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看不清她的臉。
只聽到她用非常柔和的聲音問我，為什么這么晚，一個人站在雨中。
我聲音顫抖地告訴她我的情況。
她說，她就住在附近，如果我相信她。她可以暫時收留我。明天天亮，幫我想辦法回家。
我答應(yīng)了。
她住的地方，是一處私人圖書館。那晚，我住在那里的一間獨立圖書室里。周圍雖然陰冷狹窄，我卻睡得格外溫暖。
第二天一早，她又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看清她的臉，那是一張溫柔、清麗，帶著一絲哀怨的臉。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她的臉，她的人?！?p> “她就是你說的露姐?！?p> “對?！?p> “后來呢？”
“后來，她找了個借口，幫我到警局問清了如何去我家住的地方，送我回去?！?p> “你是因為她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幫了你，所以……”清然不知道應(yīng)該用什么詞來表達(dá)逯也和露姐的關(guān)系。
“算是吧，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后來又去找她，才知道，她在遇到我那天剛剛搬到這座城市，自己也有著難以解開的問題，難以言喻的傷痛。在她自顧不暇的時候，她還幫助了風(fēng)雨中無家可歸的我?！?p> 清然心中感喟，如果是自己，對一個在那種情況下，還幫助自己的人，也一定會心存感激。可能也會像逯也一樣，對其念念不忘。
“她叫什么？”逯也叫她露姐，不知道她比逯也大多少。
“不知道，不記得，好像從我認(rèn)識她開始，我就一直叫她露姐。”
“你對她是感激，還是喜歡？”
聽了清然這個問題，逯也想了很久，“應(yīng)該是喜歡吧，肉麻點說是愛她。”
清然沒想到逯也居然有這么一段浪漫的愛情，心中不由為之感動。
“那她為什么要走?！?p> “她有她不得不理開的苦衷，況且我們之間又不可能有結(jié)果，所以她就不告而別了。”
“那你找她？”
“我只想確認(rèn)她平安、過得好就放心了。”夜晚昏黃的路燈光下，逯也的眼睛濕潤了。
清然用大手拍拍逯也的肩膀，“你放心，你一定會找到露姐的，于紫陌能幫烏云找到它主人，就一定能幫你找到露姐。她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彼挥傻匕参空f道。
清然的這一番話出口，逯也的眼神突然變亮了，之前憂郁傷感的表情也沒有了，嘴角浮現(xiàn)他慣有的狡黠的笑容。清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果然是美女老板找到的林妙兒。”
“你，你——”清然瞪大了眼睛，表情由驚訝到憤怒，“你騙我?！?p> 逯也一揚眉，“我沒有騙你，我只是想你證明我的猜測。我做了這么多，總要有人告訴我，我的方向是對的?！?p> “所以你編了個故事，套我的話?！鼻迦慌暤馈?p> “我也沒騙你，我跟露姐的認(rèn)識的經(jīng)過跟我剛剛說的差不多，只是沒那么煽情。露姐是跟我關(guān)系比較好的朋友，她離開的理由，和之前的你一樣。我是擔(dān)心她，怕她在外面出事，才想找到她。是你想太多，少看點電視、小說吧。”逯也拍拍清然的肩膀，輕松地說道。“啊，憋了這么久，終于舒服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