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以進為退
“什么?!”一時間,朝廷鼎沸,廖先冠第一個就跳了起來:“祝雪峰你簡直胡說八道!你到底有沒有讀過大唐律?”
梁潛兵則是失聲發(fā)笑:“祝大人,你的話簡直讓我們御史臺蒙羞,也負了你這當科狀元的名聲!”
饒桐焦驚喜交加的看向祝雪峰,但眸子里透露出更多的則是擔憂:祝雪峰說的也太扯了吧?
“祝雪峰腦子有病吧?”“居然能說出這樣的傻話出來?”“恐怕是以為圣恩隆重,所以燒壞了頭了?!薄按筇坡蓪懙媚敲辞宄?,他也敢這樣指鹿為馬?”朝廷上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孫正朋眼見不對,生恐朝廷亂了禮儀,開始喝止道:“大家靜聲,都不要說了!”
但是祝雪峰引爆的重型炸彈所產(chǎn)生的震蕩哪有那么快被消除,更何況這些每日過著枯燥無趣生活的官員好容易逮著了這么一個可以取笑他人滋潤自己的機會,更加不會輕易放過,孫正朋的喝止沒起多大效用。
“各位如果繼續(xù)交頭接耳談話不止下去,我就要行使殿中侍御史職權(quán)了,彈劾各位失儀,依大唐律,最輕也要降級削祿?!弊Q┓迓曇舨淮蟮囊痪湓捵屜蟛耸袌瞿敲礋狒[的朝堂瞬間安靜得水滴掉下來都聽得見。
官員們都坐得身子筆直,目光直視,心里懊悔著,怎么忘了這家伙正是糾察殿中禮儀的侍御史了?削祿也就算了,但是降級可是大事,不但臉面無光,而且會牽連自己的前程。
就連最不滿最火爆的廖先冠也乖乖的坐著,不敢亂動,也不敢說話,只是拿一雙憤怒的眼神在祝雪峰的身上掃來掃去。
梁潛兵見祝雪峰明顯比饒桐焦難對付,立即搶先開口道:“祝大人,你身為當科狀元,理應(yīng)熟讀大唐律,我不明白,律文寫得這么清楚:違令不遵者,當免,流三千里。你怎么還看不明白?這樣你還怎么能在御史臺擔任職務(wù)?”
祝雪峰道:“梁大人,下官不是置疑你選用的律文不當,恰恰相反,你用的很恰當,只是這個‘令’字包括什么?戶部下的文書算不算令?尚書左丞寫的條子算不算令?如果都算令,那就是孫大人接到了兩份令。這個時候,就不是簡單的違令不遵的問題了,而是要選擇執(zhí)行哪份令。因為這兩份令是沖突的,無論執(zhí)行哪一個,都必然導致另外一個執(zhí)行不了,如果不分青紅皂白,就拿違令不遵往上套,那怎么做都是違令的,孫大人不就冤死了嗎?”
“這……”這下子輪到梁潛兵語塞了,但他畢竟反應(yīng)快,立刻想到了辦法:“這兩個令很好分辨,尚書左丞鄭大人下的是糾正戶部文書的令,他是管戶部的,當然是優(yōu)先執(zhí)行他的令。這連三歲小孩都懂得分辨,他孫徵怎么會不懂?分明就是有心違令的!”
祝雪峰不急不緩,徐徐道:“三歲小孩都懂不代表它就合乎律法。據(jù)下官所知,鄭大人寫的是一個條子,只署了自己的名,并沒有加蓋尚書省的印章,于是下官理解為那是以鄭大人個人名義出具的命令。梁大人剛才說,個人命令和戶部的正式文書相比,前者當然優(yōu)先。下官疑惑,還請梁大人明示,這是我大唐律文哪章哪條規(guī)定的?”
“這個……”梁潛兵頭冒大汗,不知所對,他竟然沒想過這個問題。
祝雪峰不等他有時間思索,立刻追擊道:“倒是下官曾讀太上皇親筆寫的一道敕令,說‘無律者,以例行之’。大唐官員的俸祿到底依據(jù)什么來確定,律文并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而按照武德年間的舊例,均以戶部正式制發(fā)的文書載明數(shù)額為準,沿襲至今。如果戶部的文書確是出了錯,也應(yīng)當另外出具文書糾錯,而非以個人之令取代。據(jù)此,臣以為,孫大人不但無罪,反而行為舉止合乎禮法,應(yīng)予嘉獎。”
“不……這個……”梁潛兵哪里辨得過學校辯論隊出身的祝雪峰,直接陷入他設(shè)的陷阱中,立刻就丟兵棄甲,全線敗退了。
“這事我也來說兩句?!币妱莶幻睿恢奔傺b啞巴的當事人尚書左丞鄭文仲終于忍不住站出來說話了:“祝大人所說的雖然聽上去有理,但是卻走了偏理。依例,多數(shù)是以戶部文書為準,但那不過是通例,不能作為定例,跟太上皇的敕令說的例不一樣。而且,孫徵他身為祀部的員外郎,理應(yīng)通曉官員職級和相對應(yīng)的俸祿,戶部文書上寫少了十石,他沒發(fā)現(xiàn)就算了,指出以后還照著發(fā),確實可以說是有心違令?!?p> 跟我玩戰(zhàn)線轉(zhuǎn)移?祝雪峰心中冷笑一聲,正面接招道:“什么是通例,什么是定例,怎么區(qū)分,有沒有圣旨或者律法做依據(jù)?總不能管事的官說是什么例就是什么例。至于通曉官員俸祿的問題,下官認為,通曉歸通曉,執(zhí)行歸執(zhí)行。比如孫仆射的俸祿原本沒有這么多,但因為他勞苦功高,皇恩隆重,因此加了二十石。難道孫徵大人發(fā)放的時候也應(yīng)該主動發(fā)現(xiàn),然后把這二十石給減了?”
“我……”鄭文仲本來就不擅言辭,給祝雪峰直接這么一堵,馬上說不出話來了。
頓時,所有目光都“唰唰”轉(zhuǎn)向了唯一沒有發(fā)言表態(tài)的孫正朋。
孫正朋這才抬起頭來,先對上面的靖元道:“皇上,看來大家都說完了,老臣也說說吧?!?p> 靖元點點頭,孫正朋依然坐在位置上,緩緩的道:“整件事其實都很清楚明晰,大家爭論的焦點是孫徵這樣做到底有沒有違令。其實不管是律文,還是定例,都是為了維護國家、朝廷的運作而制定出來的,還有很多約定俗成的東西,也沒有明確的監(jiān)管,但是大家都能遵守,就是心中有禮法,這才是最重要的。失了這個本意,去死守文義,就有失偏頗了,行事也就不能做到公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