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張左耀恨不得領十萬大軍兵發(fā)中原,而后血屠契丹賊人,救民于水火,不過,還是那句話:有多大能力,就負多大責任!思前想后,他只能想到一個順應歷史洪流的辦法,盡自己的努力。
這個洪流也就是迎著亂世而來的幾次移民潮。五代之中,后唐明宗時期是最穩(wěn)的一個,在這之前,有梁唐之爭,以及在這之后有晉滅唐之戰(zhàn),契丹滅晉之恥,幾個紛亂時期之時,許多中原百姓苦苦掙扎,最終他們不得不放棄世代的家園,轉而尋找其他相對安穩(wěn)的地區(qū)尋找生機,這就是華夏歷史上幾個大移民潮之一,以前就曾提過,這次百姓大量遷徙的目的地有兩個,一個是江南之地,一個是天府之國。
“怕什么!百姓不過求口飯吃,再說,萬事以民為本,只要咱們引導得當,從長遠計,這也絕對不是什么壞事!”既然康復那里得到了明確答復,于是在千陽大營,張左耀召集了所有部將商討具體策略,當然,大多數(shù)情況他已經考慮,只是細節(jié)他需要眾人合力,一面自己有疏忽。他只是沒想到,大家恐懼流民如同恐懼豺狼虎豹一般,紛紛皺起了眉頭。
“哎!”關鴻一聲嘆息,言道:“都使之仁義,屬下自愧不如,不過這事想要做成,絕對不是想的那么容易啊!我知道都使早就安排人員回秦州儲備糧草,不過,一般流民,老弱甚多,節(jié)度府幾遍傾其所有,怕也不能養(yǎng)活他們太久的?!?p> “是啊,若是網開一面,聽任其來去倒也罷了,若是刻意引其入境,這數(shù)量則難以估計,民無食則必亂!”任福也發(fā)表了自己的意見。
楚夜早就知道這個計劃,不過或許因為盲目的信任張左耀,他一直沒有說什么,直到現(xiàn)在,聽大家都擔心,他也不由得擔心秦州的安危,也忍不住開了口:“還有,想這些百姓不成為流寇,必須要有安置之地,與民爭地,不是要得罪咱們自己的秦州鄉(xiāng)里?”
屬下反駁,這是張左耀賦予大家的權力,漸漸的也在軍中形成了習慣,張左耀兵不認為有什么不好,重要的是自己能有說服他們,若是不能,他就需要檢討自己的主張是否正確了:“好了好了!聽我說一句!”
“以前你們反駁我,我都會解釋一番,以證明我是對的,不過,這次我要告訴你們,你們的擔憂都沒有錯!但是,有些事情,明知危險卻不得不為。有些事情,明知不能卻不得不做!關大哥,想想當初你為何愿意放棄防御使一職,來到我軍中!任老大,想想咱們當初只有一營軍馬,如今不也雄踞一方,其中艱辛何其多?危險何其多,但咱們不是也做了,做到了?事在人為,我今天聚大家,就是想齊心協(xié)力想辦法應對咱們即將面臨的問題!”
沉默,張左耀的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裝好人?做善事?不,沒有一個人心里有這樣的想法,他們都了解張左耀,他不是這樣的人,但,到底是什么理由讓張左耀愿意冒險一試,他們卻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呵呵,今天這局面,都是都使博來的,武中無意見,大不了從頭再來!”誰也沒想到,打破局面的,是五大三粗的武中,而他的話,也一下子打醒了其他人。
關鴻年紀最大,或許也最看得透徹,只聽他自嘲的搖搖頭,接過武中的話:“也是,關某一不小心想岔了,現(xiàn)在手里的東西拿得多,居然總舍不得放下,卻不想,這些東西原本就是百姓所給?!?p> “關大哥也不必如此!咱們也絕不是施粥舍米這么簡單!”張左耀覺得差不多了,提出自己早已考慮的想法,也就是當初他和書記官提起的那個事:“我打算在秦州新筑一城!就以這些流民為勞力!”
幾乎所有人,同當初的書記官一樣驚愕!關鴻更是直接質問起來:“???就這時候?”
放下了包袱,任?;蛟S心理放松許多,原本骨子里就有張油嘴的他接著關鴻的話又蹦出來一句:“都使,咱們有如此多錢糧嗎?這不是乞丐取媳婦,光身上場鬧笑話?”
“呵呵!”張左耀被這比喻逗一樂,過后,他也不急,只問到:“你們說,要建一城,什么最貴?”
“城郭!”毫不猶豫,關鴻就開了口,這事情他身為曾經的成州防御使自然相當清楚,他當初可沒為修繕城防而少忙活。
關鴻所完,任福又開了口:“還有修路,筑房等,所需時日,錢糧都不是小數(shù),莫說咱們節(jié)度府,即便是朝廷,也不敢輕言筑城!”
“恩,沒錯!”張左耀點頭同意兩人,而后他反問:“城為何要有城墻?”
“自然是防御賊人襲擊?!?p> “為何要有道路?”
“沒路怎么走?”
一問一答,聽起來像廢話一樣,一直沒開過口的白波終于忍不住了,他笑笑的開口對張左耀說道:“好了,都使還是直接告訴他們吧!”
“呵呵,這個城,我只修一樣東西,那就是窩棚,粗木為架,雜草為頂,城不設防,坊不設路!”張左耀悠悠而言,不過,照他這么一說,這修的那是什么城市啊,就是建個村子,人家還要建個籬笆呢!
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城市,在民看來,他是一個人們聚居的場所,他們所重視的是居住,有了住所,他們才考慮安全問題,所以才需要城墻保護!而在城市的掌控著看來呢,他是一個據點,是地盤,所以他需要城墻,防止別人窺視它,竊取他,所以一個城市所需要的首先是城墻!所以,當張左耀準備收治流民之時,他就在考慮先建一個沒有城墻的城市了,至于吐蕃來襲,至于盜匪流竄等等問題,他相信總會有合適的解決辦法的。首先,他只考慮安置問題。
就在張左耀于千陽城聚部將考慮引民之時,往南,陳倉府衙,臨時的蜀鎮(zhèn)北將軍府之中,蜀北軍事總管,都部署張虔釗正郁悶的在府衙正廳來回走動,而廳中所坐之人,則全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各部將領們,一邊走他一邊嘆息!
“將軍,不若不去!”突然,左排第二把椅子上的一個屬下小心翼翼的給出意見。
“不去?”一聽這話,張虔釗便搖頭了:“陛下新蹬大寶,雖然沒有強令各部節(jié)度前往朝賀,但,你們可以想想,為何先帝去時,為何他對外封鎖了所有消息?還不是害怕同本部署一樣手握強兵之將,若有人不服朝廷,借故提兵入京,蜀必亂矣!”
“那,都使,去便是了!”
“去?怎么去?蜀北眼下局勢動蕩,雖然北唐內亂大戰(zhàn)不休,便不會顧及蜀國,但康福對河東戰(zhàn)事鞭長莫及,他會不會借機反撲鳳翔?再者,你們別忘了,我等乃是降將,此次鳳翔之戰(zhàn)便是先帝特別賜予吾等的機會,一個賺取立足之地的機會,,反觀朝堂之上,我們拿什么說話?一朝天子一朝臣,我這一去,若是陛下借機奪權,我能怎么辦?”
……
蜀國皇城,成都府,店鋪歇業(yè),酒肆關張,青樓歌房閉門謝客,先帝逝去的憂傷在這里細細蔓延,從陽城門到議政殿,從武旦山到皇城高墻,處處黑煙繚繞,那是禮部官員以及百姓在焚燒冥器冥錢。即便往日最繁華熱鬧的街面上也行人稀松,且他們統(tǒng)統(tǒng)摘掉了冠纓,穿上了素服,黑白的世界更突顯出悲傷。
隆興殿,于議政殿后室的一個偏殿。孟昶,披麻戴孝的他,斜依著屏擺,一手頂著腦門,一手輕輕捶打自己的小腿,臉上略帶些許痛苦之色:“司空,眼下該辦的,都辦妥了吧?”
“陛下,稍息即刻,莫讓哪些老夫子抓住話柄!”趙季良趙司空,跪坐于孟昶一側,這些日子累得不輕的他,臉色有些蒼白,但眉宇間那一抹精光閃耀,顯然,位極人臣的感覺讓他還是相當滿足。
“我,朕知道!”孟昶對趙季良有些不敬的指點并未介意,相反有些言聽計從的味道!
聽了皇帝的回答,趙季良點點頭,這才回答起前面的問題:“趙廷隱上表,他已經交接好軍務,正在趕回京城的路上,且?guī)砣ё拥埽×硗?,永平,武泰,武信等?zhèn)也發(fā)來奏表,將會即刻趕赴京城吊唁先帝。我已嚴令驍銳騎軍廣派軍紀探查,以防有人善帶軍馬入京!至于悅莒(ju)王,以及南王都是正午便會回城!”
“陛下,司空,悅莒王已經提前,再有兩個時辰便會入城,南王則派人通稟,舊疾復發(fā),或許會晚些時辰!”趙季良話音剛落,一個人快步入殿,之前,未有下人通傳,顯然,這也一個特殊時期的心腹大臣,此人張左耀還見過,就在毋昭儀為張左耀張羅的那次家庭見面會上,便是樞密院樞密使王處回。
悅莒王,也就是悅莒南王孟仁君,孟知祥長子;南王,則是張左耀曾經護衛(wèi)過的,那位前去后唐遞交國書的孟知浩。而說到王處回,他本是與毋昭儀等一樣都是中立派,怎么會和趙季良捆在一起?
道理很簡單,孟知祥還在,毋昭儀等人選擇了中立于各黨派,對皇子采取不幫襯,不拒絕的態(tài)度,這樣,只要他們緊靠皇帝,自然可以獨善其身!然而,當先帝離去,中立還可以繼續(xù)嗎?不,在這樣的敏感時期,往往不是友便是敵,不選擇一個立場是行不通的。或是巧合,或是天意,或是別的什么緣由,孟知祥于宮中突然離世當天,守在跟前執(zhí)事的大臣便是趙季良和王處回,當?shù)弁蹼x去,王處回第一反應是泣不成聲,而另一人趙季良呢,則是用敏銳的政治眼觀看到了機會,于是,他拉著王處回的手告誡:“先帝駕鶴西去,國不可一日無君,眼下又是各方藩鎮(zhèn)重兵環(huán)視朝廷,你我若不為先帝分憂,以國事為重,只顧傷心哭泣,又何以為臣,何以面君?”
就是這么一句詢問,王處回身為中立派翹楚之一,自然也迅速恢復到了自己的角色當中,隨后,趙季良迅速著手聯(lián)絡朝中人手,幾番公開推舉孟昶為新軍,另一方面,王處回于宮外活動,首先聯(lián)絡禁軍都指揮使龍曉寧,將本就因皇帝病危而戒嚴的皇城徹底封鎖,隨后活動于毋昭儀,韓昭胤等人府邸,力勸他們倒向趙季良一方。于是,便有了新的帝王,于是,強強聯(lián)合,本在在軍方還有些地位的大皇子,連父親的喪事都未知曉,就失去了繼承地位的資格!
當然,這場由內到外的蛻變并不會如此輕松的就結束,因為在五代這個特殊時期,有一個十分困擾人的問題,那就是藩鎮(zhèn)勢力強大,若是大皇子孟仁君有心爭位,以他蜀大將軍銜號令各地軍隊反叛,或許,事情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
人們往往都知道宮廷蝶變是血腥的,然而,他們卻忽略了,這血腥未必來源于皇子們,有時候,這血腥不過是那些攀附皇子的人攛掇出來的。
顯然,突然進入隆興殿王處回,讓孟昶顧不得長時間跪拜而有些腫痛的腿腳,立刻立起了身子詢問:“張公澤有何舉動?”
即便是自己推舉出的皇帝,王處回也不敢怠慢,他急忙回答:“他已經派人到城門口迎接,不過因為龍將軍嚴令封城,許進不許出,他的人只能守在內城等候!”
“張公澤陵州容州勢力很大,手握重兵,眼下新銳之將軍多為與他征伐東川之人,不過,陛下也不過太擔憂,其一,先帝設立永平軍,并交于降將孫漢韶執(zhí)掌,就有節(jié)制張公澤之意,眼下,漢韶已然上稟前來吊唁,并言明會集結軍隊以待朝廷調用,顯然,先帝當初給他交代過一些我等不知的事情。至于張公澤想拉攏大皇子,我看也未必能成什么事。若是大皇子有心,他或許就不會回來奔喪!”趙季良信心滿滿,他有他自己獲知消息的門道,不過,此刻在新帝面前,不賣弄一下自己的才華和分析能力,顯然是說不過去的:“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不如這樣,陛下直接派出皇帝的車轅前去迎接,若然大皇子肯乘,說明他不介意陛下賞賜與他榮譽,若是不肯,則說明他對陛下有間隙,心中有不滿!若是又不肯受賞,且急于張公澤之輩聯(lián)絡,我看……!”
新君初立,百事繁雜,人們似乎有意淡忘了蜀北那數(shù)十萬將士,以及掌控這些將士的張虔釗,誰也想不到,就是這一時的淡忘,讓蜀北的崛起創(chuàng)造了一個絕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