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大營。
一邊和白波、武中說笑著,張左耀一邊朝三兒牽來的坐騎走去,不過,走著走著,他突然定住了腳步,一言不發(fā)的望著手里毋昭裔送來的信!
白波倒是能沉住氣,武中就不行了,一看張左耀的表情,急忙追問:“將軍,怎么了?”
不過,直到信讀完,張左耀都沒有回話,而是繼續(xù)邁開腳步前行,場面冷了好一會,他才解釋,不過卻沒多說:“中丞傳來消息,陛下再次下詔,任張虔釗都使復(fù)任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并率當(dāng)初南下的舊部五千及羽林騎軍三千北上!”
顯然,武中沒聽明白,他疑惑的詢問:“這又怎么了?”
張左耀沒說話,只與白波互望了一眼,而后牽過馬兒準(zhǔn)備離去;白波則又思索了一陣,想起入京前召集大家時的密談,他點(diǎn)點(diǎn)頭說到:“或許真是中原有變,將軍料事如神啊!”
武中恍然,而張左耀已經(jīng)踩上馬鐙,頗為嫻熟的一躍而上,這才輕聲接過話頭,也像解釋,也像自言自語:“陛下在中原的耳目眾多,南王東訪之時就做了不少小動作,雖然秘密,我也能猜到一些,看來,這便是他探知的消息了,對了,金副將,難怪他比我們早回來幾日……!”
話沒說完,張左耀一夾馬腹,戰(zhàn)馬一邊嘶鳴,一邊離弦般沖出了東山大營,直奔上邽城,而后是白波、武中,最后是三兒等一干護(hù)衛(wèi)。
張左耀入城,自然是可以騎馬的,不過很快他就后悔自己這么做了,高頭大馬銀甲鋼刀,他們自然很惹眼;雖然張左耀長得不算賽潘安,混跡軍營久了,又比原來黑了些,但這都不是關(guān)鍵了,關(guān)鍵是認(rèn)得他;
最開始有人老遠(yuǎn)指著張左耀叫喊:“那就是張將軍,將軍回城了……!”
“是嗎?”
“哪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乘著春日好天氣出門的百姓紛紛議論開來,有人見過張左耀,有人自然沒見過,忙如同看猴戲般狂奔過來。
“他就是節(jié)度使?”
“可不!”
所謂一人觀,二人叫,三人四人湊熱鬧。不一會,百姓把張左耀一行人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張左耀自然一面笑臉迎人的客套著,一面禮貌的希望大家散去,他也很奇怪,自己并不是第一次上街,以前也沒見過這場面不是。
不愧是心腹,白波很快看出了張左耀的疑惑,附耳解釋到:“將軍,不奇怪,你忘了,咱們蜀軍在秦州地界的名聲還是不錯的,不過以前只是暫住,秦州之主未定,所以百姓并不關(guān)心將軍是誰!此際將軍已然受封鎮(zhèn)守秦州,即使名正言順的父母官。所以……!”
關(guān)于蜀王的詔命想過很多,不過張左耀還真沒想到還有這層意義,玩味之余,他也滿是興喜,畢竟受人擁戴也是件好事,習(xí)慣性的清清嗓子,他在馬上舉起了手,示意大家安靜:“各位父老。大家別看了,左耀也是一張嘴巴兩只眼。”
玩笑好冷,別說百姓,就連白波都眨巴眨巴眼愣是沒反應(yīng)過來。倒是讓南門圍觀的人徹底安靜了,張左耀只好接著往下說:“額,我的意思吧,左耀初來上邽時,不少百姓都認(rèn)識左耀,那時什么樣,此刻還是什么樣,散了吧,啊……!”
“將軍,能一樣嗎?現(xiàn)在大家可要改口叫都使了!”人群未散,張左耀開口,反倒有人接了話。
“這位兄臺,都使?將軍?那又怎樣?張左耀還是張左耀,秦州還是秦州,兄臺還是兄臺!”
“那將軍,不知今后秦州的兵稅如何交???”
“還有雜賦,聽說蜀王給各地都免了,秦州呢?”
“還有農(nóng)賦丁賦!刺史大人也說免了五成,算不算???”
……
不說還好,張左耀這一開口,瞬間演變成了就職典禮的答記者問了。他還不能不說點(diǎn)什么,尤其是提到刺史:“額,既然大家問,我就說一說:別的不敢說,但既然為軍,左耀保境安民之責(zé)定然全力為之,本將軍也保證,雄武軍軍卒,也定然奮勇而護(hù)百姓安危,絕不做惡欺善!”
“至于大家擔(dān)心的政事,雖然不在張某管責(zé)之內(nèi),但我也敢保證,陛下圣明,體恤百姓之意天下共知決不會假,秦州既然歸附蜀王治下,自然同蜀中各地一樣,免苛捐;這絕不是說說而已,當(dāng)初我罰龍縣令面壁就是證明!至于春賦秋糧,刺史嚴(yán)明勤勉,受皇命治理秦州,欲讓大家好好置業(yè),自然是可信的……!”
“哎,若是真如此,這日子也算有些許盼頭的!”
“就是!”
“不過啊……!”
“可惜啊……!”
自以為瀟灑,張左耀有些大包大攬的味道,口氣倒是不小,就是有些空洞。而聽了這些,盡管多數(shù)人洋溢著笑臉,但大家在這笑意里都參雜了太多的無奈,太多的惋惜,張左耀非但好奇,也意識到自己不能忽視,于是追問到:“各位,左耀雖然不算高才,不過為了這秦州萬戶的生計。定然也會盡力,而左耀觀大家剛才都有難色,既然逢此際遇,不妨直言有何困惑?!?p> 短暫沉寂,或許正是人多壯膽,還真有人開口:“將軍,不是大家不信將軍,不過啊,天有不測,眼下這世道,將軍也難熬啊,鄉(xiāng)親們怕您身不由己……!”
說話的是個長者,說得也夠隱晦了,不過卻說到了大家心坎上,張左耀更聽得出其中的暗語:好官眾人歡迎,最后就怕扛不住的是你,好日子沒來,你先掛了……!
關(guān)于這點(diǎn),自然無言以對,有了互相的信任才能言及理想,才能共同憧憬,張左耀用實(shí)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友善,所以秦州百姓對她才和藹些,但他卻無法證明自己的將來,無法證明自己可以護(hù)衛(wèi)秦州的未來,沒有未來,現(xiàn)在的憧憬就會成為泡沫!
吐蕃來過,梁兵來過,前蜀,后唐……顯然,經(jīng)歷了太多軍閥的來去匆匆,百姓已經(jīng)對誰能長久立足秦州,失去期待的勇氣!或許,這也是他們長久以來支持張家的動機(jī),只有張家才是秦州不變得半個主人。
進(jìn)了節(jié)度府,難免還是感覺如梗在喉。直到坐在大堂上首,張左耀閉起了眼希望平復(fù)一下心緒,不過,很快他發(fā)現(xiàn)這么做有些多余,越想越不對,他突然一拍桌子:“靠,他們信不信不重要,關(guān)鍵看老子能不能做到!”
“將軍?”一路沉默下來,張左耀突然拍桌子砸板凳的,讓白波和武中嚇了一跳。
“呵呵,沒什么!”搖搖頭,張左耀不再多言此事,而是談起了原計劃:“眼下,陛下之意雖然不明,不過既然咱們肯定張虔釗都使北上是為了中原局變,就能推斷一下后事了!”
“大軍北上,最少半月,而這只是預(yù)備,并非急趕,所以我們至少還有一個月時間。如果中原之局進(jìn)展緩慢些,最多拖到五月……!”
雖然張左耀屢次說中,但此刻白波還是有些疑惑:“將軍,何以見得最多拖到五月?”
一愣,張左耀沉思一會,絕得還是要對白波他們說說:“當(dāng)初我說,蜀北戰(zhàn)事會繼續(xù),你們想明白為什么沒有?”
“我沒想過!”武中到是干脆,讓人汗顏。
白波好些,點(diǎn)點(diǎn)頭說到:“中原不穩(wěn),陛下必然會對入秦川有想法!”
話雖少,白波卻說到點(diǎn)子上了,張左耀笑了笑,還頗為欣慰的感覺,跟自己最早的白波胡三,老杜楚夜等,雖然都有進(jìn)步,不過確實(shí)屬白波主動分析能立最好,或許這跟性格上太過冷漠有關(guān)吧,想到就做,張左耀又開始強(qiáng)化訓(xùn)練,于是他又問到:“對,但你想過中原為何不穩(wěn)嗎?”
“這……自然是各家勢力強(qiáng)大,唐王必定不安心……!”
“不錯哦,又對了,那么,唐王最顧及的人有哪些?”
“荊南之地、吳地、楚地同咱們蜀國一樣,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困了,唐王最不安的應(yīng)該是自家的各路強(qiáng)藩,而其中最大的幾路又與唐王貌合神離的,石敬瑭?河?xùn)|節(jié)度府?將軍對嗎?”似乎,白波都有些驚訝自己的才華。
啪啪的拍著手,張左耀笑了起來:“對不對怎么問我?這是你自己的判斷,自己的推論,你如果覺得不對,你就要自己去思考其中的錯誤在哪里;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是唐王,或者你是石敬瑭,你會如何應(yīng)對現(xiàn)在的局面!還有,不只白波,武中你也是,要記住,更重要的,是現(xiàn)在咱們手握萬人袍澤生死,身后是秦州百姓的安危,即便你覺得自己是對的,你也想想如果錯了怎么辦;若能想的都想了,能做的都做了,最后還是事與愿違,咱們也才對得起良心!”
“是!”
“是!”
立身垂首,白波、武中都十分鄭重的行了個禮;張左耀則欣然受之,以前說這些,他自己或許都覺得荒唐。不過此刻,到?jīng)]了什么不對的感覺了。
“哐啷!”正值此時,突然大堂門口傳來一聲響動!
張左耀微微皺起了眉頭,對白波點(diǎn)點(diǎn)頭,雖然不是什么緊要秘密的事,但也不是可以到處宣揚(yáng)的東西,加上三兒、柳二應(yīng)該在院外守著一般人是進(jìn)不來的。
白波自然也聽到了動靜,在得到張左耀指示的第一時間便輕腳向門口摸去,武中則是起身按刀立正對院門當(dāng)在了張左耀面前。冷冷的注視著動靜。
“嘎吱!”
白波回頭,與武中對望一眼,而后突然發(fā)力,猛然拉開半掩的另一扇門……
嘭?。?!
木制門扇很快轉(zhuǎn)到了頭,猛然撞擊到一側(cè),白波順勢伸手按住,不過前傾的身子卻硬生生定住了,不敢前進(jìn)半分,半響,他只好尷尬的回頭往著張左耀的方向。
武中已經(jīng)閃得比來時更快,正低頭玩弄著自己座位旁的茶杯;而張左耀呢,微微張嘴像是在沖門外微笑,又笑得十分不自然。半響,他才開口:“盈娘子!”
“淫”娘子?自然不是,來人是張瑩!此刻她正花容失色的將手團(tuán)報在胸,緊緊糾結(jié)著手里的白絲手絹,縮著脖子,小臉面色失了大半,還微微張嘴,顯然沒回不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