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圣愛的歐陽看著車窗外刺眼的陽光，心里倍感不爽，百無聊賴中拿起耳機(jī)塞到耳朵里，撥通了羽沐的電話。
“我從老爺子那兒出來了，你在哪兒？”
“我在我媽家附近的一家書吧里。怎么樣？老爺子的訓(xùn)詞還是老一套嗎？”
“你懂的。我想……”
“哎，對了?！睔W陽話未說完便被羽沐打斷，“我碰到我在福利院時的義工姐姐，她居然一眼就能認(rèn)出我來，太不可思議了?！?p> “義工姐姐？”歐陽大腦里搜尋著記憶。當(dāng)初的義工都不是很喜歡羽沐，除了——“小喬姐姐”。
聽羽沐的語氣這么興奮，應(yīng)該就是她了。這個偶遇實在是出乎他意料。
“對啊，她是這家書吧的老板。你剛剛說你想，你想什么？”
“哦，沒什么。今天就不再找你了，雜志社有個攝影任務(wù)?！?p> “求之不得，你天天纏著我，桃花運都被你擋在門外了?！?p> “正好啊，沒有其他選擇，你可以從了我這個完美男人了?！?p> “少在那邊貧嘴?！?p> “什么時候回去？”
“沒什么工作，兩個小的平面廣告都搞定了。再坐十分鐘就去店里看看?！?p> “嗯，聽小轍說明天送貨，我過去幫她搬東西?！?p> “有送貨的，哪用你干體力活？有空陪陪小轍她就開心了?！?p> “好，我知道?！?p> 薛之喬笑盈盈看著羽沐打完電話，道：“男朋友？”
羽沐放下手機(jī)，道：“這個，真不是。我大學(xué)學(xué)長，叫歐陽，改天介紹給你認(rèn)識。太優(yōu)秀了，我不感興趣?！?p> 薛之喬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自然地說道：“優(yōu)秀還不好？你也太挑剔了。”
“最重要的一點，他是我閨蜜的前男友?！庇疸寮傺b可憐地沖她眨眨眼。
“呃，”薛之喬手指撫著唇道，“這個的確是個悲摧的理由?！?p> 羽沐“呵呵”笑起來，她繼續(xù)說道：“你也開店？”
羽沐忽感好笑，盯了她大概有五秒鐘，道：“話題轉(zhuǎn)這么快。幸好我年輕，腦子還反應(yīng)得過來?！?p> 薛之喬挑挑眉，未語。
羽沐在腦子里組織了一下語言道，“確切地說，是我養(yǎng)父的繼女開的店?！?p> “停。一聽這關(guān)系就頭大?！?p> “那改天再好好跟你說說，我先去那兒看看?！?p> “嗯，手機(jī)號留給我，改天找你喝茶?！?p> 互留了電話之后，羽沐心情愉悅地離開了“逐逃”（書吧名字）。
歐陽遠(yuǎn)遠(yuǎn)看著羽沐打的離開，便將車停在了“逐逃”門口。他本來要找羽沐談?wù)劺蠣斪觿倓傉f的事，但羽沐的偶遇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這件事對他來說更加重要。
他瞟了一眼“逐逃”的牌子，沒有任何表情走了進(jìn)去。
薛之喬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復(fù)低頭翻著手里的書。
歐陽伸手合上她的書，道：“姐?！?p> 薛之喬溫柔地笑了笑，道：“回來了？”
“嗯，她怎么會來這里？”
薛之喬拿開歐陽覆在書上的手，漫不經(jīng)心說道：“她？小梵嗎？你平時不來看看我，一來就是問小梵的事?！?p> “梵”與季凡的“凡”同音，這讓他有些不舒服。
“她現(xiàn)在叫羽沐?！?p> “我知道，只是不習(xí)慣?！毖χ畣滔肓艘幌?，看著他問，“看起來她不知道你的身份？為什么？”
“我的身份？我哪個身份？薛季陽？薛季陽是我真實的身份嗎？”
歐陽的語氣平平淡淡，卻又帶著陣陣?yán)湟狻?p> 薛之喬嘆口氣，道：“三年前你告訴我你要出國，我以為你是想給自己一個機(jī)會去釋懷，我以為年齡的成長能讓很多事情很容易就放下?？磥硎俏义e了?！?p> “我在問你羽沐的事，你確定要忽略我的問題嗎？”
薛之喬看著他嚴(yán)肅的樣子，忍不住拿手指扣了一下他的腦門，笑呵呵地說道：“她怎么會來這里？這你應(yīng)該去問她，反正不是我引誘她進(jìn)來的?！?p> 歐陽皺了皺眉頭，自言自語道：“到底什么事讓她突然放棄S.A.R.了呢？”
薛之喬低頭回想了一下，道：“我進(jìn)來的時候，她拿著手機(jī)在發(fā)呆，我瞟了一眼，手機(jī)上好像是個小城的圖片?！?p> “她應(yīng)該只是路過，看到你這兒環(huán)境不錯就進(jìn)來坐坐。對了，別告訴她我的事情?！?p> “為什么？小時候，福利院那么多孩子，她不是只肯跟你說話嗎？你不是也一直很喜歡她嗎？而且我看得出來，你對她的感覺現(xiàn)在仍然沒有變，只是更成熟更深刻了?！?p> 歐陽狡黠地看著她道：“你不是自認(rèn)為識人能力極強(qiáng)？自己看嘍?！?p> 薛之喬無奈地?fù)u搖頭?！翱赐柑煜氯耍í毧床煌改?。你不會打算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默默保護(hù)她吧？陽陽，這樣的感情不成熟?！毖χ畣逃行?dān)心地看著他。
歐陽從小就喜歡看著羽沐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當(dāng)其他孩子想搞惡作劇欺負(fù)羽沐的時候，他總是暗暗破壞掉他們的“杰作”。包括她剛才對羽沐提及的螢火蟲的事情，也是歐陽強(qiáng)拉著她一起偷偷跟在羽沐后面的。
“你的心就踏踏實實擱肚子里，你弟弟沒那么偉大無私善良?！睔W陽思緒往以前飄了一下，道：“一開始，我希望她能自己想起我，后來發(fā)現(xiàn)這是種奢望，便懶得去提醒她了，更懶得去告訴她?！?p> “那現(xiàn)在呢？為什么急急忙忙趕過來？如果我肯告訴她，你們不是有更多交集了嗎？”
“我現(xiàn)在和她的交集更好。小時候的事沒有提的必要。而且，小時候，她看另一個人更重要?！?p> 薛之喬捏了捏手里的咖啡豆，覺得有點癟，皺了皺眉，將它們?nèi)舆M(jìn)了垃圾桶，然后示意歐陽繼續(xù)。
“她是個死心眼兒的人，從小裝進(jìn)心里的人始終忘不了。最近我不巧地發(fā)現(xiàn)那個人的名字不巧地叫做季凡。而這個季凡最近又不巧地從瑞士跑到國內(nèi)發(fā)展，不巧地碰到了羽沐。更不巧地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一切?！?p> 薛之喬定定地看著他，道：“季凡？哪個季凡？”
歐陽鼻子里冷冷哼了一聲笑，道：“你和我都認(rèn)識的那個季凡。所以，我也不想讓她總是記得小時候的事，全都忘了才好?！?p> “他來干什么？他不接他的班？”
“他有資格嗎？沒有天分的話，他就永遠(yuǎn)只能是季凡而已，變不成季游?！?p> 在福利院里對季凡的冷漠，此時又加上了幾分不屑。
“他沒有資格，難道你有？就算有，你真的稀罕？”
薛之喬的話更淡更冷，若是旁邊有人，不知會不會覺得這二人是從地獄鉆出來的鬼魅。
“為什么不稀罕？好歹是聞名歐洲的大畫廊。我都快饞死了?！?p> 歐陽故作拜金狀，惹得薛之喬笑了起來。但這笑容又很快被收斂了起來。
“說正經(jīng)的，離他們遠(yuǎn)一點吧。這么多年不聞不見，各得平靜，那就老死不相往來吧?！?p> “我是說正經(jīng)的，那個畫廊我要定了。你喜歡不聞不見，你想要老死不相往來，那是你的選擇。但你的心里真的不想見他嗎？”
“不想。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不希望和他有任何瓜葛?！?p> “這三年，我一直在他身邊?！?p> 歐陽試探性地看著她，她的疑惑與不安被盡收眼底。
“他近幾年把畫廊交給肖筱打理，自己到處畫畫。恰好我選擇了一條和他相同的行程?！?p> 薛之喬忍不住道：“陽陽，你到底想怎樣呢？他們離婚了，你跟我都選擇了媽，為什么還要糾結(jié)他現(xiàn)在的生活呢？”
“是你們的選擇，不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決定好的，我只是被通知的一方?！?p> “你當(dāng)時還小，根本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p> “那是你們所有人的自以為。他外面有女人，還有個只比我小兩個月的兒子。我怎么不明白？只是因為年紀(jì)小所以就被剝奪選擇的權(quán)利?！?p> 薛之喬啞口無言地看著這個保護(hù)了多年的弟弟，突然感覺到他長大了。
“姐，”歐陽自覺語氣重了，便緩和了態(tài)度，“我從來都沒有怨過你，就連媽死后你把我送到福利院時我都沒有怨過，因為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墒?，他對我的意義不一樣。我想要那個畫廊，不是因為它多有價值，而是因為那是他所有的心血?！?p> 薛之喬不屑地說道：“他所有的心血還和我們有關(guān)系嗎？”
歐陽深吸了一口氣，道：“你總是不肯去看他的畫，總是拿你已經(jīng)判定的罪安到他頭上，這樣對他不一定公平啊。即使法庭判定一個人有罪，也不能說明他真的做過，只不過證據(jù)指向使法庭不得不做出結(jié)論?！?p> “這三年，你被他蠱惑了不少??？”
“一涉及到他的問題，你就開始主觀了。在他身邊這三年，我看到的是真實的他。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也以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我和他之間純粹是真誠的溝通?！?p> “因為你愛他，所以你可以找任何理由去原諒他之前犯的錯，去包容他所有的不應(yīng)該。但是我恨他，我有理由有資格去否認(rèn)他的一切，去抗拒他的一切?！?p> “算了，每次提到他都會吵起來?！睔W陽決定結(jié)束這沒意義的爭論，“我擔(dān)心的還是羽沐，她知道的越多，想的就越多，自己在心里為難自己。她不能知道季凡是她心里那個人，她不了解季凡?！?p> “你了解？”
“他不是畫家，爸跟我說過，他的骨子里都是來自肖筱的商業(yè)遺傳。我有直覺，他回國內(nèi)應(yīng)該是有別的打算，可能和七企有關(guān)。羽沐和肖杰是好朋友，如果卷進(jìn)心上人和好友的戰(zhàn)爭，羽沐一定會受傷的?！?p> 薛之喬覺得歐陽對季凡的認(rèn)識有些極端了?！澳銓痉灿衅姲?？在你原諒季游的同時，把積攢的情感都堆積在季凡身上，這樣對他是不是不公平？上一輩的錯誤和他無關(guān)?！?p> 歐陽無謂地說道：“隨便吧，反正我也只是直覺，也許真的對他有偏見也說不定。”
其實他是不想和薛之喬再爭論些什么，因為每次爭論都能持續(xù)好幾個小時，而且沒有結(jié)果。
“好吧，爭得嘴都干了?？墒?，關(guān)于羽沐，你確定她愿意躲在你造的結(jié)界里？你認(rèn)為真相交織的世界有很大的殺傷力，可是，也許她更愿意自己去面對現(xiàn)實自己去做決定?！?p> 歐陽沉默了，有人推門進(jìn)來，門口的風(fēng)鈴尷尬地響了起來。
薛之喬斂了斂神色，笑盈盈去招待客人了。
兩對情侶說去包間，她招招手叫來小Q讓他帶他們過去，回頭看看歐陽，正欲說話，歐陽卻搖了搖頭。
她知道他要走了，他從來都沒有坐下來和她吃飯喝茶過，只是說完自己要說的話便離開。
她點點頭，看他在風(fēng)鈴笨拙的舞步中離開，內(nèi)心有些悵然。他是她最愛的弟弟，曾幾何時，他已不再像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