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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凱的奮斗(新明續(xù)集)

第四十六章 新船

張凱的奮斗(新明續(xù)集) 粘糕 4211 2005-11-07 17:58:00

    姜狗子從礦難中活了下來,他想起了礦上的工頭喝醉時說,旅順海軍衛(wèi)所是一直招兵的,兵餉比礦薪高多了。他想,反正都是賣命,不如去當兵吧,雖然俗話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但他怎都覺得,當兵比在礦坑里挖煤安全多了。在這鬼煤坑里挖煤,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讓埋了進去。到了當兵打仗的時候,至少還可以裝死吧。

  萬歷三年七月初三,姜狗子在礦上結了工錢,就去了旅順。他在路上還找了個活干,押運送木頭的大車,這些木材長長的有四丈多,身圍粗得他都抱不過來。說是押送,其實也就是幫忙推拉那些大車,這些車太重了,一輛車都有四頭大牲口拉著,車后還要有人扶著、看護著。他認得押的這車上裝的是上好的橡木,他小時候吃過橡子、爬過橡樹所以認得。工錢不錯,姜狗子很賣力的推著,一面數著橡樹的年輪,好多圈啊,數都數不清。

  哎!這些人怕是整座山上的百年老樹都伐光了,真是做孽啊。他押送這輛車的車把式老梁告訴姜狗子,這些樹木都是旅順的張大人買的,是要造大船的。

  車隊走得很慢,他數了一下,從前到后,一路上看到的就有三十幾輛大車。老梁告訴姜狗子,每個月都要運上一兩趟的。原來只是伐旅順附近的老樹,現在已經快伐到長白山上了。

  姜狗子的身體素質很好,很順利的就加入了訓練營,還改了名字,叫姜武。當兵真苦,他來的頭十天就后悔了。

  沒完沒了的操練,學著使用各種各樣的武器,早也跑步晚也跑步,腦子都塊跑停擺了。

  一個他們尊稱周百戶的小胡子軍官整整這么了他們四個月,

  到第五個月,他才被正式錄取了。五月前的那一百多號人,到現在只剩了二十幾個。他們大多數被編入了第零四三百人隊,也領到了第一次兵餉,沉甸甸的足有一兩重的銀子。拿了銀子姜武才想起來,他是來當兵吃餉的。幾個月來,被操練得都忘記了。

  后來他聽說水兵們每個月都能拿到半兩的,于是,姜武就想去當水兵。但是當水兵好困難啊,要提前一個月提出申請,還要接受兩個月的專門訓練。水兵的陣亡率也是衛(wèi)所里最高的,但是,幾乎所有的兵都提出過申請,通常成功率只有五分之一。

  姜武就想,水兵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萬一打起仗來,大不了要裝浮尸。

  于是,他也提出了申請,聽說最近有一艘特別的大艦要下水,所以錄取的水兵比較多些,姜武隊里,幾乎所有的人都提出了申請。

  水兵的錄取考試和水的關系比較多,要考游泳、潛水、憋氣。游泳姜武雖然只會狗刨,但是他刨得快,他們只好讓他過了。潛水就難多了,姜武跳到水里,趁他們不在意,抱了塊大石頭讓自己不要浮上去,然后從水下走到了對岸,雖然俺是最后一個到的,但是俺確實是按潛了過去的,他們也只好讓俺也過了。到了憋氣這一關,人數只多了一個,只要有一個人憋不住被刷下去,他也就是水兵了。但是正憋著突然間有人從背后解了他的腰帶,褪下了姜武的褲子。他怕極了,頭皮都麻了,這人想干啥啊。掙扎的時候結果一不留神就喝了幾口水,被嗆得冒了出去,是最后一個被刷下來的。

  萬歷四年三月十八號,良辰吉日,那艘傳說中的新式大艦要在秦皇島船場下水了。張凱很高興,邀請了很多達官顯貴來觀禮。只所以選擇了秦皇島船場造這艘船,也是為了閑擺顯擺。

  姜武聽說現在最大的官,張居正首輔也要來的。負責警衛(wèi)的士兵就有三千人,好大的排場啊,他長這么大,第一次見到這么多人還有這么多的官和女人,比他們當年逃難的時候人都多。而且都穿得光鮮極了,那些女人聽說都是張大人聘來的侍女,一個個打扮得真漂亮,那衣服也好看。都是女人耶!姜武很興奮的想,要是能娶到一個做老婆就好了。

  姜武第一次見到張凱,他沒想到張大人那么年輕。而且張大人正一臉老不開心的邁著方步走上看臺的首座。他神情和姜武村口的姜瘸子很像,瘸子是欠了李剝皮一筆八輩子也還不清的高利貸。姜武想:“張大人也許是為情所苦吧,他這么大的官怎么可能被高利貸追逼呢?”張大人的身側還跟了一個老漢,那老漢叼了白桿金鍋的煙斗,白閃閃金燦燦的煙斗耀眼極了,到后來姜武才知道那白的東西是象牙。

  俺后來問張大人,為什么要用象牙做煙嘴呢?是不是象牙和王老黑的一嘴黃牙很襯?張大人就說,那里啊,只是因為王鐵錘的嘴巴里長不出象牙的緣故。嘴里支著只象牙會很威風嗎?有錢人的想法著實讓人猜不透。

  王老黑的樣子可比張大人神氣多了,他戴著一頂青色的方帽,帽上還鑲了一圈五顏六色的石頭,穿著藏青色綢子的員外大褂,水桶腰上箍了圈白色的玉片,腳上穿的是雙料子極好的布靴,遠遠的都能看到黑色的靴上映著的光,發(fā)黃的拇指指甲下還套了好大的一個翡翠板指……。

  俺心底是非常想在暗巷中,敲這老青蛙狠狠一悶棍,然后扒他個精光。那一身行頭值不少錢的樣子。但是,俺現在有了份不錯的差事,還多少有些當水兵的希望,犯不著為張青蛙皮和一只煙斗冒這個險。

  張大人和王老黑上了高高的看臺,這看臺聽說是四五百個軍漢忙了一旬才搭好的,看臺的主體是張大人下令用造船剩下的木料搭起來的,據說是為了省錢。好在看臺還算結實,除了踩在上面會咯吱咯吱響以外也沒大毛病。很多穿得紅紅綠綠青青各色的官請多少遍也不肯登上看臺,他們額外搬了些椅子,似乎為了離看臺遠遠的,都坐在了俺身側不遠處,也許是因為這里離大船近些也看的清楚些吧,那女孩就在他們中間來回遞著茶水。

  這大艦聽說是由新成立的“王氏造船坊”制造的,他們投中了張大人的什么標,才得以承建。據說也是張大人主持設計的,船長兩百尺,高五層共有五十五尺半,寬四十尺,吃水也有十八尺深,艦身長的像一只梭子。艦的兩側裝有大小口徑火炮共計120門,水手七百多人。具體的俺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到了午時發(fā)生的事,俺至今也忘不了。

  本來是準備要上午就舉行下水儀式的,卻因為那些官們來得都很遲,所以不得不一拖再拖。中午的天氣熱得要命,當官的都帶了幾個打傘扇扇的小廝侍女,俺只能斜著眼看那些扇子幾眼。她又看了俺一眼,俺得打起精神才行。當兵的命好苦啊,要是俺也能當官就好了,到時候就叫這些龜孫給俺扇扇打傘。還是不要想這些有的沒有的事情了,等下了崗,要問她叫啥名字,有了婆家沒有,是托人去呢?還是俺厚著臉皮自己去問呢?

  看臺上的張大人有氣無力的晃了晃一面小旗子,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船工們開始在船臺下的船槽上打上臘打油,纖夫們齊齊吆喝著吃足了勁把繩子拉得直直的。還有數十個船工在拆了船臺正用撬棍從后想撬動船身,一些船工挖開了水堤,把海水放了進去浸沒了船底包著的銅皮。

  這個龐然大物在數百人齊聲吶喊中緩緩移動了起來,船工們叫得更起勁了,俺呆呆的看著那緩緩滑下船臺的巨艦,俺差一點就可以在這船上當差了啊,多體面的一艘船啊。那龐大的船身在移動的時候就像一座移動的小山。若有什么擋住了它的去路,定會被碾個粉身碎骨吧!船兩側的舷窗中預先安裝了大炮,本來船工們是反對先裝上大炮的,但是張大人為了在這些官面前顯個威風,就下令預裝了,那弦窗中露出林立的黑幽幽炮口更加讓這座小山增添了幾分殺氣。順著船只的滑動,那些官們齊齊的發(fā)出了“噢!”的驚嘆聲。

  不知道是誰帶了頭,“吾皇萬歲……?!钡慕辛四敲匆簧ぷ?,眾船夫只得跟著叫了起來,誰又敢不叫呢?大大小小的官們在呼聲中也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和船夫們一起喊那么幾聲。俺也跟著細聲叫了兩遍,俺還得保持體力站崗不是?

  聽說張首輔臨時脫不開身,不曾來,看不到這場面真是太可惜了。其實他不來也罷,若是看到下面的事,恐怕張大人就慘了。

  那大艦花了一刻才緩緩調整好船帆,在海中移側了艦身,船側的炮窗對著港口與看臺,然后水兵門開始放空炮。好像這是在放“里炮”還是“禮炮”的,俺也搞不太懂,不過可比鞭炮響多了。

  不想,轟轟隆隆一排炮過去后,在團團白煙的籠罩中,那大艦開始顯得不對勁了。

  船板斷裂開的聲音都能清晰的傳到俺的耳中,白煙被海風吹散去時,甲板上的水兵們已經開始爭先恐后的跳到了水里。俺只是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看著這一切。怎么會這樣?

  越來越多的水兵跳到了水里,他們拼命的往岸上游了過來,俺也顧不上站崗了,把槍對天一放,清空了槍膛后把槍托遞給了第一個游過來的水兵。那混身濕透的水兵還沒來得及上岸,就聽“咯吱”的一聲巨響,那艦就那么從中裂開了條巨大的口子,海水不斷的涌入,近處的水兵也被吸了進去。不過又是一刻鐘,那艦就斷來了兩截,就那么沒了,全部沉到了海下。難怪這里會被叫做深水港,過后海面上是連船桅都沒露一截。

  海面上四處漂浮著殘骸與一些水兵,港口的守衛(wèi)已經開始劃著小船四處撈落水的兵士了。

  看臺上早就亂成了一片,張大人和“王氏造船坊”的老板王老黑慌亂中行到了俺的邊上,張大人抓著老黑的手哭喪著臉道:“這又死了不少人啊,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王老黑也道:“是啊,不知道你造了什么孽,想起來建這么一艘破船,船廠可是按照你的設計施工的?!?p>  張大人的手用力得很,幾乎是想撕了那王老黑,不過那王老黑的胳膊比張大人的大腿還粗,估計是徒勞吧,張大人又哭聲道:“可以退貨嗎?”

  王老黑一呆,放下了嘴里叼著的煙斗又從懷中取了幾張皺巴巴的紙來。老黑打開紙張,翻了翻后指了指其中一條道:“根據合同第二十四條,若是你把船原樣拖回船臺,俺便得退錢給你?!?p>  人群遲遲都不肯散去,誰都無法相信竟然發(fā)生了這種事。俺只是慶幸自己不曾當上水兵,那些和俺一班考試的優(yōu)勝水兵,到是有一多半被卷了進去。粗略算下,少說也死了四、五十人。所以,到底前些日子誰害了俺?這已經找不到答案了。

  有個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官甩了甩袖子,大罵了一句:“勞民傷財?!鞭D身就走,那些官多數以他為首,于是就一并要走。張大人忙跑了過去,連連做揖的道:“這定是有倭寇從中破壞,本官定然撤查到底。萬望幾位大人在朝中美言幾句,稍后本官定有重謝!”

  那個山羊胡子竟然氣得發(fā)起抖來,指了張大人的鼻子又罵了一句:“無恥!”轉身又是甩了甩袖子才走。難怪當官的都要留上一對寬大的袖子,甩將起來,還真是很威風的啊。

  張大人的臉色難看極了,那些當官的似乎按了品級大小排了一隊魚貫而去。這隊伍排得可比俺們當兵的差遠了。行在隊尾的那個,拉了張大人悄悄說了幾句話,俺沒聽清他說了什么,就算聽清了也管不到。大人物自然有大人物解決問題的辦法,俺幫張大人著急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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