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把嘴張開。”
在安雅看著尤利塞斯發(fā)呆時,他輕輕抬起安雅的下巴,語調平靜。
安雅猶豫著搖了搖頭,但對方的眼神很溫柔,也很堅決。
不容違逆。
她張開嘴,舌頭上的血還沒有止住,半張嘴里都是還未咽下的血沫。
尤利塞斯低頭仔細看了看,伸出一根手指輕點在安雅的傷處。一陣刺痛襲來,安雅的下巴猛地向后一縮,抬著安雅下巴的手一緊,止住了安雅的退勢。
月白色的長發(fā)隨著他的動作,垂到了安雅胸前。
“啊……”
安雅突然想起了夢中那個掐著自己的灰皮膚男人,又是本能地一抖,嘴巴順勢想要合攏。
尤利塞斯反應迅速,他一下就卡住了安雅下巴上的關節(jié),避免了被她咬傷的結果。
兩退兩進之間,她的口中分泌出了大量唾液。它們沒能被張著嘴的她咽下,順著嘴角流到了尤利塞斯的手上。
那白玉一樣美麗的手啊。
安雅尷尬得不行,發(fā)出了窘迫又歉疚的聲音,希望尤利塞斯可以放手,終結她的折磨。
“尤利塞斯,你在這里!我……啊,啊啊啊啊!”
尼莫不知出現(xiàn)在了什么地方,安雅的視野中只能看到尤利塞斯,但那夸張又帶點奶氣的叫聲,不是他還能是誰呢?
啪嗒一聲,厚厚的魔法書終于離開了安雅平舉著的麻木的手,干脆地砸在她的腳邊。
“你們、你們在干什么啊??!尤利塞斯,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別大驚小怪。”
安雅此時已經不知自己的臉是紅是白,可尤利塞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也沒看尼莫一眼。他只是淡淡斥責一聲,點在安雅舌上的手指紋絲不動。
“春日節(jié)就要到了,最近天氣也一直很好?!?p> 尤利塞斯掏出手帕擦手,神色之間無半點異樣:“正好現(xiàn)在是月初,你收拾一下,今天就去公爵的別墅吧?!?p> 安雅很狼狽。要是尤利塞斯這時有半點笑話她的意思,可能她會就地找塊石頭撞死。
可是,舌頭上咬傷的地方,居然不痛了。
“大、大師,你怎么連這個都知道……”
傷處的變化給安雅帶來了一絲清明。她這才發(fā)覺,自己勞形于修道院的課業(yè)和尤利塞斯的魔法訓練,都把master給忘了個干凈。
這也不能怪她。
自舞會后,她就再也沒見過迪特里希,也沒人對她說過與他相關的事。
開學的第一個月已經過去了。從新的一個月開始,她要按時按月地去他那里報到。
“因為我是你的導師啊?!庇壤沟α?,溫柔如常。
看著安雅疑惑的樣子,他解釋道:“我也是一名黑暗牧師,牧師不管處于什么領域,都會一點治療法術,你以后也能學會。這次多帶點要用的東西,公爵會給你分配任務,短時間內大概回不來修道院了?!?p> 說到多帶東西,安雅立刻就想起了鎖在箱底的《超凡入圣》。
這部板磚一樣的禁書是安雅心頭的一根倒刺,放在宿舍里她是不能安心的——不如索性趁這個機會,拿到迪特里希家里去!看誰敢去他家搜!
就算被人發(fā)現(xiàn)玫瑰公爵私藏禁書,估計也沒人敢對他指指點點吧。
安雅覺得自己得意忘形了,小人得志的心思一定上了臉。
因為尤利塞斯看著她的眼神也奇怪了起來。
就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安雅匆匆離去,她知道尤利塞斯引用了歌德的詩歌,卻忘記了仔細回想詩的內容。
——你不會結束,這是你的偉大;你沒有開端,這是你的造化。
***
安雅覺得自己一定多慮了。
她也沒有什么非要帶在身邊不可的東西,公爵府上既不會沒有洗漱用具,也不會沒有換洗衣物。她不會用雜物增加自己的負重。
唯一要拿的,就是她從不離身的短劍。但為了帶上令人頭疼的《超凡入圣》,安雅還是拿了一個大包裹。
尤利塞斯還給了她一個戒指,它由玫瑰金打造而成,上面鑲著一顆璀璨如深海的大藍寶石。
戒環(huán)內部用魔法刻著一串安雅看不懂的符文,尤利塞斯也沒給她解釋,只是讓她一定要隨身帶著。
“與你的眼睛很相配,你覺得呢?”尤利塞斯帶著一貫溫柔的微笑,說出了安雅從未想象過他會對自己說的話,“如果弄丟了,我就打斷你的腿?!?p> 安雅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威脅。
她很怕被打斷腿,只好找了根結實的牛皮繩,將戒指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再塞進衣服的最里面。
她按照尤利塞斯說的去向菲利普教授請了假,然后向修道院的大門走去。
自從開學以來,她還一次都沒有接近過這個區(qū)域。
安雅又想起了初見天堂般的紫都時,在修道院外見到的方圓幾十米的空曠,哥特式建筑投下的陰影傲慢又死寂,壓迫著初出茅廬的她。
她突然感覺自己很脆弱,現(xiàn)在身邊沒有阿瓦爾陪著了。
肩上的包裹又沉又重,走到這里,安雅的肩膀有些不堪重負,酸痛了起來。
畢竟,包裹里裝著一本兩英寸厚的大部頭。
修道院門口有兩名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他們身披重甲,手中拿著長戟。
第一次來時這里人山人海,安雅沒來得及觀察,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大門不遠處有一座小屋,與修道院建筑是同樣的紫色,只是造型沒有那么華麗氣派。
小屋門口站著一個駝背的男人,頭發(fā)凌亂,眼睛凸出。
安雅立刻想起了夢中那座截然不同的修道院,不過,這個駝子明顯比她在夢中見到的那位高大、周正。
詭異的夢境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安雅又恢復到了以往從不做夢的狀態(tài)。但夢中的景色,就像那本可恨的《超凡入圣》一樣,使安雅不得安寧。
她曾去過鐘樓附近溜達,想見見那個駝子,雖然她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總不能說“嗨!那天晚上我夢見你了,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吧。
安雅就是想再見見他,卻再也沒能在修道院里見過他。
修道院算是人族的臉面,有一個負責敲鐘的駝子也就罷了,畢竟除他以外誰也捯飭不了那座擾民的銅鐘??墒牵瑸槭裁纯创箝T的也要雇傭這樣的角色?就算是為紫羅蘭看門,一定也有許多儀表出眾、本領優(yōu)秀的人愿意做吧。
駝子凸出的眼球一直盯著安雅,眨都不眨。安雅怕他把自己的對視誤解成挑釁的訊號,連忙移開了眼。
雖說校規(guī)規(guī)定,學生們在沒有任務時禁止離開修道院,但這大門口看上去還是車水馬龍的。不比開學時的人山人海,但與修道院外其他部分的死寂,也是對比鮮明的。
看來修道院里做任務的學生還是很多的,安雅心想。
見到她走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投來,驚艷的贊嘆和懷疑的低語同時響起。
修道院里的法師制服又沒有兜帽,安雅只能木著臉低下頭,一邊咒罵這不人性化的設計,一邊快步從人群中經過。
大門附近的路邊停著一架馬車,樣式簡潔干練,雖然不小,卻不顯眼。
但是馬車周圍被人群自覺讓出了一塊空地,沒有一個人有意或無意地去馬車附近走動或等待、休息。
因為馬車兩側畫著一個特殊的紋樣。
那是一只獅鷲,它抬起一只前爪,腦袋向后立起,尖銳的喙中銜著一朵玫瑰。
諾依曼家族的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