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闊在東海之濱見到了游任余的使者齊柏泰,齊柏泰請楚天闊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給楚天闊說:“這是薛神醫(yī)調(diào)制的‘仙芝玉露丸’,是止血療傷的良藥,內(nèi)用固本培元、外用止血生肌,你拿著,對你身體恢復(fù)有好處?!?p> 楚天闊收下,再三拜謝,齊柏泰轉(zhuǎn)而沉重地說:“我聽說了你義父的事,你們是為蓬萊島而落難,你這一路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我替蓬萊島游先生多謝你們父子倆?!?p> 楚天闊眼淚盈眶,攔住作揖鞠躬的齊柏泰說:“齊前輩言重了,送藥是義父的職責(zé)所在,我代父職責(zé)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涡柩灾x?!?p> 齊柏泰坐直了說:“我聽漕幫消息,你武功有所精進(jìn),怎么現(xiàn)如今……這一路發(fā)生什么事情?”齊柏泰滿臉疑惑,不知道為何楚天闊連區(qū)區(qū)一個高臺都躍不上來。
楚天闊就從蜀中馬家灘受到伏擊講起,一直講到楊百盛夫婦為了護送他而生死未卜,期間與胖瘦二叟決斗受傷而失去內(nèi)力。除了兩件事之外其余都講了,一件是南宮家,因為南宮璟顯然不想南宮騏與中原武林為敵,希望南宮騏能懸崖勒馬,不至于壞了南宮家的聲譽,楚天闊顧念南宮璟出手相救,不愿意辜負(fù)他的苦心,暫時不透露南宮家插手這件事;第二件事就是唐婉的出手,楚天闊始終沒有弄清楚那伙蒙面人是不是唐家的人,貿(mào)然把唐婉牽扯進(jìn)來只會把事情弄復(fù)雜,他希望把唐門這件事留給自己去處理。
齊柏泰聽楚天闊這一路跌宕起伏的經(jīng)歷,危急處令人驚嘆,轉(zhuǎn)機時又出乎意料,不禁連連嘆息,為楚天闊一身武功盡失而嘆息,又為八仙之二的楊氏夫婦下落不明而焦急,說起來八仙和蓬萊島還有些淵源,齊柏泰感覺有必要向游任余稟明此事。聽完楚天闊的講述,齊柏泰說:“楚兄弟你受苦了,那么接下來你準(zhǔn)備作何打算?”
楚天闊說:“不知道薛神醫(yī)是否還在蓬萊島上?”
齊柏泰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楚天闊的意思:“瞧我老糊涂了,薛神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說不定可以解你身上癥結(jié),幫你恢復(fù)功力,眼下神醫(yī)正在蓬萊島上,因為這次取藥出現(xiàn)波折,所以請了神醫(yī)在島上幫忙照料島主,你跟我們一起前去蓬萊島找他看看。”
楚天闊說:“只是不知晚輩這樣貿(mào)然前去是否妥當(dāng)?”
齊柏泰拍著胸脯說:“楚兄弟你是為了送藥才受了傷,蓬萊島絕不會見死不救拒之門外,你就放心跟我們走吧。”
齊柏泰說這話時,凌云鶴三人剛好走了出來,喬晚一聽,說:“蓬萊島規(guī)矩是外人不得擅自上島,沒有師父同意擅自帶人上島怕是不妥吧?”
齊柏泰說:“事出突然,也只有見機行事了,待上島后我再向島主稟明情況,想來島主定能體諒,有什么事我一人擔(dān)著,公子無須擔(dān)心?!饼R柏泰雖說名義上是老仆人,但是跟隨游任余幾十年,與游任余情同師徒,其地位不必這幾位親傳弟子輕,因此聽他這么說,語氣中隱隱有不滿露出,喬晚也不敢多說什么。
但聽凌云鶴開口:“尋常日子自然沒什么,但現(xiàn)在混元教的魔爪已經(jīng)伸進(jìn)了中原,蓬萊島也已經(jīng)戒備森嚴(yán)人心惶惶,這時候上島,知道內(nèi)情的還好,不知道的反而諸多猜疑,這樣一來豈不傷了楚兄弟的心?!绷柙弃Q說的很委婉但又很巧妙,表面上是替楚天闊著想,其實是懷疑楚天闊可能是利用送藥之機混入蓬萊島圖謀不軌的奸細(xì),楚天闊聽他這么一說,內(nèi)心極為不舒服,但又想不出什么話來爭辯,畢竟現(xiàn)在是自己腆著臉要上蓬萊島求醫(yī),但又不甘心受此侮辱,站起來說:“既然如此,那我還是不上島給諸位添麻煩了,等薛神醫(yī)回來之后我再找機會拜訪他老人家。那在下也不打擾諸位了,就先行告辭。”說完轉(zhuǎn)身欲走。
齊柏泰聽凌云鶴一番話也是一愣,沒想到凌云鶴搬出猜疑這套說法來,讓人難以澄清,實在高明,一時還想不出什么話來反駁,就聽楚天闊負(fù)氣要走,連忙攔住,轉(zhuǎn)頭對凌云鶴說:“我齊某人對自己的眼光還是有信心的,如果有人要猜疑什么,就讓他來挖我齊某人的眼睛?!边@是為楚天闊做擔(dān)保的意思。
楚天闊對齊柏泰抱拳說:“齊前輩不必如此,當(dāng)務(wù)之急是游前輩的療傷,實在不宜在其他小事上分心,我不想給蓬萊島或者薛神醫(yī)添加什么麻煩,還是就此告辭吧?!?p> 齊柏泰抓住楚天闊不放,激動地說:“楚兄弟你這就太看不起老夫了,莫老哥與我有幾面之緣,這么多年一直仰賴他送藥,你也是為了送藥才失去武功,我決不能讓你就這樣走出去。”但楚天闊心意已決,就算死絕不能遭受凌云鶴他們的輕蔑,執(zhí)意要走,齊柏泰苦勸不下。
突然,聽到沈輕云說:“師父也很想知道混元教的勢力蔓延到什么地步,如果楚少俠可以去向師父講明一路的遭遇,可能對混元教的動向會有所了解?!北娙寺犐蜉p云這么說都一愣,凌云鶴閃過一絲不悅,喬晚則深深不以為然,齊柏泰則喜出望外,連連說:“對對對,你剛才說給我的經(jīng)歷,其中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敵人的伎倆也是層出不窮詭異莫辨,你跟我回去向島主說明一下,以島主對混元教的了解,一定可以推測出他們的動向和陰謀,這對我們大有優(yōu)勢?!?p> 楚天闊冷靜想想覺得也有理,尤其是關(guān)于幽冥樓的江湖秘聞,恐怕只有他們這樣的老前輩才了解清楚,這不僅是一個療傷的機會,而且可能可以解開這伙蒙面人的身份之謎,這么一想楚天闊就不愿意再意氣用事,決定去蓬萊島碰碰運氣,于是他對齊柏泰說:“既如此,那在下就打擾了,我會盡快把事情講清楚然后就離開,不會給前輩和島上諸人添麻煩。”
齊柏泰見楚天闊答應(yīng)同去,頗為安慰,說:“都是江湖兒女,不說這么見外的話?!?p> 楚天闊轉(zhuǎn)身對沈輕云說:“多謝沈姑娘提醒?!?p> 沈輕云說:“楚少俠不要客氣,我也是為中原武林大局著想。”
凌云鶴這時說話了:“既然已經(jīng)定了下來,那我們準(zhǔn)備準(zhǔn)備,一會登船啟程,楚兄馬車上有什么東西要帶的嗎?”他原本已經(jīng)快把楚天闊激走了,但不料沈輕云又把他留了下來,心中不悅,但他頗有容人之量,絲毫沒有氣惱之色,反而過問楚天闊的事情,似乎剛才沒有什么不愉快發(fā)生似的。相反喬晚就憤憤不平,早已甩頭不管他們了。
楚天闊說:“在下只有一個包袱,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那匹馬帶上。”楚天闊這一路跟老馬頗有感情,一來也是緬懷楊氏夫婦為護送他做出的犧牲,故此不忍丟下它。
齊柏泰輕描淡寫地說:“這沒問題,一會直接牽上船就是了?!?p> 話說間,日已當(dāng)午,齊柏泰瞭望采芝舫,只見剛才的小船又搖了過來準(zhǔn)備接他們上船去,齊柏泰領(lǐng)著眾人下到沙灘去。楚天闊緣著竹柱攀了下去,倒也沒有什么麻煩,把老馬從馬車上解下來,轉(zhuǎn)頭從馬車廂中取出自己包袱背上,牽著馬走到蓬萊島眾人后面。
小船沖入沙灘,眾人登上船,楚天闊拉著老馬要上去,開始老馬掙扎著不肯上,楚天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馬趕上小船。見眾人都就緒,搖船的漢子把小船推入海中,然后疾步趕上,搖著船徐徐往采芝舫方向駛?cè)ァ?p> 漸漸駛近,楚天闊才看清楚采芝舫比遠(yuǎn)看要大很多,首尾足有二十幾丈,甲板上雙層木樓,木樓雕欄鏤窗非常精美,木樓頂上有人在巡視。木樓的一側(cè)有三株桅桿,此時風(fēng)帆還沒有掛上。待小船靠近采芝舫,采芝舫上降下一個大木板,木板四角有鐵塊,拉著木板沉入水中,小船就駛到木板上方,固定好位置后,木板就開始往上升,把小船整個一起往上拉起,不一會就升到采芝舫甲板上,眾人陸續(xù)跨入,楚天闊又一番折騰才把老馬弄進(jìn)采芝舫,在齊柏泰的交待下一個采芝舫的人接過楚天闊的韁繩把老馬拉去牲畜欄。
齊柏泰下令起航之后,鐵錨就被收起,采芝舫徐徐地往外海駛?cè)?,此時風(fēng)向不對所以沒有掛帆,但船還是往外海駛?cè)?,楚天闊猜測船底下有輪漿,至于是用什么力量來轉(zhuǎn)就不得而知了,但能劃動這么大一艘船,力量之大匪夷所思,大船走出海灣,對準(zhǔn)風(fēng)向,三張風(fēng)帆掛起,瞬時脹滿,帶動采芝舫往大海深處駛?cè)ァ?p> 上得船來,凌云鶴三人就不知去向,估計是回各自艙房,齊柏泰領(lǐng)著楚天闊到木樓一層的一間艙房,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均固定在木板上避免顛簸移位。齊柏泰說:“船行過程你就住這里,每日三餐有人敲鐘召集,就餐地方在艙底,晚上我?guī)阆氯??!?p> 楚天闊問:“齊前輩,我從未去過蓬萊島,不知道需要航行多久才能到?”
“三天三夜,順利的話第四天這個時候就可以到。這么多年,你是除薛神醫(yī)之外第一個進(jìn)島的人,就連七大派掌門也是十八年前護送島主回蓬萊島才來過一次?!弊匀皇鞘四昵坝稳斡嗪凸紲婧Q斗后受傷,七大派掌門為表敬意,特地護送游任余回島。
楚天闊十分惶恐,說:“蓬萊島是武林圣地,晚輩有此機緣深感榮幸,只是給齊前輩添麻煩了,恐怕凌喬二位公子有所不滿。”
“誒,楚兄弟又見外了,什么圣地不圣地,其實就是來的人少才變得神圣,越神圣來得人越少,這是江湖神話的要旨,多年來蓬萊島努力與外人隔絕也是想保持這種神秘感而已。其實哪有那么多圣地,不外乎一個海島而已,你不需有這種俗見。至于說那幾位少爺,也是年輕人脾性,爭強好勝,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p> “在下不敢?!?p> “上島之后,我會向島主說明你的情況,然后請薛神醫(yī)替你把把脈,看看有沒有辦法,如果你能恢復(fù)功力,也是武林一大幸事?!?p> “我人微力薄,游老前輩才是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恕我大膽問一句,不知道游老前輩傷勢療養(yǎng)如何?吃了這最后的‘九元還神丸’是否就能復(fù)原?”
齊柏泰嘆了一口氣說:“再有兩年就可以完全復(fù)原了,但島主已經(jīng)年邁體衰,要應(yīng)付辜滄海還是有困難,而且據(jù)說辜滄海不用兩年后就能復(fù)出了,這也是目前七大派憂心的地方?!?p> “不是還有五位傳人嗎?我早上見識過,武功冠絕天下?!?p> 齊柏泰哈哈一笑說:“讓你吃苦頭了,現(xiàn)在就寄望這五位公子姑娘了,不過,唉,不說這些了,你好好休息吧,把傷口敷一下,這里有干凈衣裳你換上,晚上我來接你去吃飯。”齊柏泰對五位傳人似乎有所保留,但楚天闊不便繼續(xù)追問,便向齊柏泰再次道謝,齊柏泰就告辭了。
楚天闊服下兩顆“仙芝玉露丸”,躺到小床上枕著手,隔著窗口看外面的海天一色,采芝舫一路沖風(fēng)破浪直行,仿佛不到天涯海角不罷休。楚天闊回想一路風(fēng)風(fēng)雨雨至今,終于不辱使命完成了義父的遺愿把藥送到,雖然自己武功盡失,但也總算得以告慰義父在天之靈,只是沒有了武功,恐怕義父之仇無法得報,想到這點,楚天闊倍感失落。楚天闊感覺自己似乎總帶著詛咒般的噩運,自己身邊的人總是遭到莫名其妙的危難,而自己卻總是無能為力。難道自己真的是個災(zāi)星?武功越高災(zāi)禍越大?
楚天闊不禁想起另一種可能,也許失去武功也不是一件壞事,可以趁此退出江湖,不問江湖恩怨,到淮陰城某個差事了此殘生,雖說不夠轟烈,但也可以過得自由自在啊,楚天闊似乎被自己幻想出來的平靜未來吸引了,自此不與武林中人往來,結(jié)交狗屠酒販之輩,只談酒肉生計,不談江湖公義,不也不也快哉,就像荊軻結(jié)交高漸離,整日擊筑而歌,飲酒作樂,當(dāng)然頂好是不用去刺殺什么人。當(dāng)然也可以結(jié)交船夫釣叟、車夫乞丐之輩,就像柳忘蓑的八仙那樣,八仙……楚天闊想起了楊氏夫婦為了保護自己先走而攔截幽冥樓教頭,至今生死未卜,而自己竟然萌生了退隱江湖之意,試問如何對得起這幾位江湖耆老。楚天闊恨恨地刮了自己一個耳光,,他決定自蓬萊島返回后,不管結(jié)果如何都要去彭城尋訪一下八仙之首柳忘蓑,估計那時他也已經(jīng)得知楊氏夫婦的遭遇,但自己也有責(zé)任要親自去向柳忘蓑拜謝并稟告事情經(jīng)過,只是不知道楊氏夫婦的尸體是否有人收斂。想到這幾個與世無爭的世外高人因為自己卷入武林之爭,楊氏夫婦極可能暴尸荒野,楚天闊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虧負(fù)武林前輩良多,實在不敢輕言退隱,就算耗盡此殘軀也要為楊氏夫婦討個公道。還有陸驚麟的絕世劍法,難道就讓這劍法隨著自己而殞滅,豈不愧對陸驚麟老前輩創(chuàng)劍的一番心血,楚天闊頓時有了走下去的理由,他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了。
海面反射的陽光刺眼,楚天闊索性閉上眼睛拋下雜念,他知道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才能振作得起來。這么一想,倒也清凈了下來,由于重托完成,再也不用擔(dān)心有人半路攔截,而且身處采芝舫,高手如云,應(yīng)該無虞被敵人偷襲,因此很快放松下來,過去幾個月的疲憊一時如同暗潮一樣涌上來,楚天闊感覺每一寸肌肉都不想挪動,呼吸逐漸綿長,慢慢地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沉得仿佛千年冰山,沒有做任何夢。
楚天闊醒來之時周圍一片漆黑,一時竟想不起身處何方,慢慢回神過來感覺身體在顛簸,才省起是在采芝舫中,天色已經(jīng)大黑,不知是何時辰,但早應(yīng)該過了吃飯時辰才是,想來齊柏泰是不想打擾自己休息才沒有叫醒自己,沒想到一覺沉睡如斯。
楚天闊走出艙房,樓道間有幽暗的油燈,沿著樓道往外走,就是甲板,船首上立有一桿,桿上掛著罩著防風(fēng)罩的油燈,是為照亮前路。此時月朗星稀,海面上波光粼粼,一望無涯,令人頓時空曠渺遠(yuǎn)之感,楚天闊雖說船坐的多,但從沒有出過海,因此根本辨不清楚方位,船正在向哪里行駛也毫不知情,但他知道他將去到武林中視為仙地的蓬萊島,蓬萊島三個字讓他有些激動,因為那是武林最后的希望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