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一樓大堂，顧毅和坐在沙發(fā)上的幾個人點頭打招呼。
“小云，這是崔局。這是小云?！鳖櫼憬榻B著。
崔局是一個中等身材、肚腩微凸的中年男人。他的右手搭在身旁20出頭的清純女孩的肩上，笑意中透著精明的眼睛掃視我，不緊不慢的說：“顧老弟藏著掖著，今天終于肯把女朋友帶出來。我說這么多美女都近不了你的身，原來是喜歡這種味的女人?！?p> 顧毅微微一笑，并不接這個話題。他沖大家說：“豹哥有事晚點來，我們先去，怎么樣？”
沙發(fā)上的兩對人中，有一個是我認(rèn)識的，楊啟明。他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板，是顧毅的好朋友，我們見過好幾次，有次他還帶老婆來，但，并不是眼前這位高挑、嫻靜的女人。
她在距離楊啟明約5、6厘米處坐著，比普通朋友近一點，又比親昵的情人遠(yuǎn)一點；她留著及肩的短發(fā)，分開的劉海顯出寬闊的額頭，頭發(fā)自耳際開始層層疊疊的卷起來，利落中又有款款的柔情；她身穿暗金色的花苞短裙，束著黑色蕾絲襯衫，修長的雙腿并攏微斜，大而亮的眼中淡然自若，嫵媚而又落落大方。
一行人走向水療館。我的思緒飄向千里之外。
第一次見楊啟明，是和顧毅在一起后不久，他說要帶我見他的兄弟們。
我為此跑了好幾個購物廣場，最后挑了一套自認(rèn)為比較能體現(xiàn)我的風(fēng)格的裙子。系脖子的上身貼身下擺敞開的蛇紋桑蠶絲連衣裙，外披灰色針織連身短袖外套，披肩的長發(fā)挽起來，搭配裸色細(xì)跟高跟鞋，鏡中的我是一個小女人。我對自己的形象很滿意。然而自信的我在顧毅推開包廂的門、餐桌上清一色的七八個大漢刷的望過來，赤裸裸的目光像是要剝開我身上的衣服，深入探究內(nèi)里的時候，從未見此架勢的我立刻亂了陣腳。我的臉發(fā)燙，心跳加快。低下頭，我求助的拉了拉顧毅的手。
顧毅右手牽我的手，左手作了個散開的手勢：“好啦，好啦，不準(zhǔn)看了，全給我轉(zhuǎn)過頭去?！?p> 哄笑聲起，竟然還夾雜幾聲口哨聲。
我剛坐下來，對面一位五大三粗的漢子喊：“嫂子快說說怎么把顧大哥給治服的？用的什么招？”“什么招又怎么著？顧大哥在這，你不怕他抽你??？”另一個聲音嚷。
我斜對面的彪形大漢大力的一拍桌子：“嫂子你可別被顧大哥騙了，他可陰著呢！以后他要是欺負(fù)你…”身旁男人的聲音響起：“就怎樣？怎樣？你敢怎樣？”
又是響亮的哄笑聲。
“大家收斂點，別把嫂子嚇壞，沒看嫂子臉都發(fā)白了?！币粋€長相斯文、身上流露儒雅氣息的男人望著我，對大家說。
我抬眼看了看他，內(nèi)斂、沉穩(wěn)，是我對楊啟明的第一印象。
隨著和楊啟明接觸的增多，我覺得他心思細(xì)膩、感情豐富，應(yīng)該對感情比較專一，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外面玩女人的人。
而他身邊那位優(yōu)雅女人，更不像貪圖錢財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
“小云，你和秦楚一起。秦楚，幫我看著小云?！鳖櫼阍诜愿馈?p> 我收回脫韁的思緒。我們正站在一個具有濃郁中國庭院特色的走廊上，崔局摟著清純女孩進了前面一間房，顧毅和楊啟明去了另一間房。秦楚推開面前的門，柔和的對我說：“我們進去吧?！?p> 輕柔的音樂、濃淡合適的香薰味飄來，我和秦楚各自做水療。并列躺在床上按摩的時候，我想和秦楚聊些什么。這樣靜謐的氣氛很是適合談心，但是，我們的共同話題那么少，談楊啟明嗎？秦楚想必知道我了解楊啟明有妻女，談此話題有刺探私隱之嫌；談顧毅，我不愿意。我于是閉上嘴巴，安心享受理療。
水療結(jié)束后我們到三樓餐廳的包廂吃飯。豹哥已翹著二郎腿、吐著煙圈坐在主位等我們，那位車上的妖艷女郎媚惑的靠在他身上，說了什么，豹哥笑了，親了一口她的臉。
“阿豹，跟你寶貝在這親熱啥？小美，什么事哄得阿豹那么高興？”崔局?jǐn)堉寮兣⒋筮诌肿诒缗赃?，身子靠在椅背上，瞥了瞥豹哥?p> 豹哥熄滅了煙，吐出最后一口煙：“老崔，還沒換妞？看來翠萍伺候得不錯，蠻受寵的嘛。”
我和顧毅坐在豹哥的另一邊，剛好在翠萍的對面。翠萍臉蛋有點瘦，但身材挺豐滿。豹哥粗魯?shù)脑捵屗悬c不好意思，崔局則笑呵呵的看翠萍，右手在她大腿上來回摩擦：“阿豹，怎么這樣說我，我可是很專一的。”
我低頭喝茶。這世道，有錢的男人用金錢填補青春和尊嚴(yán)，追求物質(zhì)的女人犧牲身體和自尊，本很正常。
“阿毅，你的新女朋友？”豹哥的視線轉(zhuǎn)向我。“豹哥，別亂說，不然晚上我會睡客廳的。”顧毅在桌下的手悄悄握住我的手，頭卻轉(zhuǎn)向豹哥。
“豹哥，我們今晚吃什么？”楊啟明適時的幫我解了圍。
話題轉(zhuǎn)到菜色和酒，然后是男人的天下，生意、朋友、酒局….
我暗自端詳各路美女，嬌媚的小美、純情的翠萍、風(fēng)韻的秦楚，百感叢生。
吃完飯，大家客氣告別。一上車，我迫不及待的問顧毅：“崔局是哪個局的？”顧毅啟動車子：“我們區(qū)公安分局的副局長?！薄扒爻孟癫皇巧洗文莻€楊啟明帶來的老婆吧？”我小心的問，想著若他猶豫就換話題。“不是。他老婆叫宋文麗。”他沒有露出不愉快?！扒爻亲鍪裁吹?？”我又問。“C市電臺的名主持?！鳖櫼阌袉栍写??！芭?。她沒結(jié)婚吧？”我從沒留意過電臺，當(dāng)然不知道秦楚。
“還沒?！?p> “看起來秦楚比宋文麗年紀(jì)還大一點，是不是？”
“啟明大文麗兩歲。秦楚，比啟明大三歲?！?p> 我愣住。
紅燈亮了，顧毅踩剎車。
夜晚九點多，雙向12車道的大路仍有不少的車，路旁交錯高樓閃耀的華麗燈光照射在穿梭的車輛上，在這個燈紅酒綠的城市里，有著多少的動人故事。
“啟明在一次聚會中認(rèn)識了秦楚，被秦楚深深打動。啟明七年前結(jié)婚，當(dāng)時他只有一家小店鋪，文麗在一所中學(xué)教書。結(jié)婚以后，文麗安心上課、生小孩、照顧老人和小孩，啟明在商場打拼，抓住一些機遇，由建材店做成有連鎖店的建材公司，公司的業(yè)務(wù)也不斷擴大。這幾年啟明接觸上層人士多了，出入的場合也不一樣，文麗還活在以前的那個世界里，談的是學(xué)生、小孩、老人，啟明在家說的話越來越少，常常不愿意回家，情愿為生意和朋友在外面應(yīng)酬。這時他認(rèn)識了秦楚，他倆相互逃避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在一起?！?p> 綠燈亮了，顧毅開車，臉上有隱約的凝重。
沉默許久，我轉(zhuǎn)頭看顧毅：“楊啟明有沒有和宋文麗談過他們婚姻的問題？”
他想了想，似在斟酌用什么詞語：“小云…你長過痱子不？夏天的時候，經(jīng)常熱得汗流浹背，有一天脖子很癢，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長了紅紅的一片痱子。啟明以前滿懷創(chuàng)業(yè)的熱情和拼勁，一心打天下，女兒怎么長大都不知道，到事業(yè)穩(wěn)定有時間陪家人，已經(jīng)不知道該和家人說什么。女兒可以哄，買禮物、陪玩；父母可以陪，喝茶、散步，晚上和老婆在一起，卻不知除了老人、小孩還能說什么。你明白這種感受嗎？”
我回避顧毅的眼光。我不明白。我相信只要有愛、只要堅持就能走遠(yuǎn)。如果有心維持，一段感情怎么會變質(zhì)？
回到家，顧毅想拿衣服去洗澡，我的問題讓他停住腳步：“那，秦楚以后就這樣和楊啟明在一起了嗎？”
他也坐在床上，把衣服放下，靜默片刻，說：“啟明已經(jīng)和文麗提出離婚。”“宋文麗答應(yīng)了？”“她不愿意?？摁[后，她說如果離婚要分一半以上的財產(chǎn)，女兒歸她?！薄皸顔⒚魇窃趺聪氲?？”“他想答應(yīng)條件，但秦楚不想他離婚。秦楚知道啟明創(chuàng)業(yè)不易，不想啟明為了她失去辛苦拼來的財產(chǎn)。秦楚當(dāng)初聽到啟明要離婚，曾經(jīng)和啟明說分手，啟明病了一場，秦楚才回到他身邊。啟明跟我說，他想通了，人生要拼搏，也要有知心的愛人在身旁鼓勵支持，活著才有意義。如果只不斷賺錢，就成了機器；如果天天紙醉金迷，也只是行尸走肉，夜深人靜心底還是空的。”
我無語。
我知道，楊啟明是說，秦楚讓他有了活著的意義。是嗎？這就是愛，讓我們的世界有了陽光，有了顏色，讓我們的人生，即使遭受困苦折磨，仍有，活下去的力量。
“那….宋文麗呢？夫妻七年，楊啟明對她，沒有任何感情了？”我為宋文麗慨嘆?！皢⒚髡J(rèn)識文麗時23歲，不到一年就結(jié)了婚。他們戀愛的時候也沒什么激情，我還以為啟明會和她分手。沒想到有天啟明跑來和我說，他不跟他爸做建筑工程，他要自己創(chuàng)業(yè)，先成家后立業(yè)，他還說文麗脾氣好，又是老師，操持家庭沒問題，沒多久就送來結(jié)婚喜帖?，F(xiàn)在，兩人到了離婚這一步，畢竟夫妻一場，想到文麗為了家里做的一切，啟明心里覺得挺對不起她的，但他說，也許，他當(dāng)初只是為了結(jié)婚而結(jié)婚，根本沒有愛過文麗?！?p> “但宋文麗，卻是實心眼的愛著楊啟明的，對吧？”我嘆了一口氣，問道。
顧毅看了我一眼：“女人畢竟了解女人。啟明曾說，平時文麗對他很不在意，不管他去哪，不問他想什么，沒想到他提出離婚時，文麗大哭了幾天，猛追問他為什么，甚至跪下來求他不要走，他才知道文麗是很緊張他的。只可惜，他的心已經(jīng)給了秦楚。他已經(jīng)傷害了文麗，不能再傷害秦楚?！?p> 在這段混亂的感情中，我已無法再去苛責(zé)楊啟明的不盡責(zé)。愛情，本需兩人用心經(jīng)營，如果變了，怎說得清是誰的責(zé)任呵。
我思索起我和顧毅的感情。我熱烈的愛著顧毅，他也愛我并了解我；可是，我，是他的知心愛人嗎？
“顧毅，你覺得，我了解你嗎？”我努力的看進他的心底深處。
他的眼睛深邃如黑夜：“你了解我別人不了解的內(nèi)心。”
我久久的咀嚼他的話。
是嗎？顧毅，我了解你別人不了解的內(nèi)心？那么，是否有別人了解的你的內(nèi)心，我不了解？
夜，漆黑安靜，我佇立窗前，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