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靜靜地放著冒著輕霧的咖啡,洛澤逸靠在皮椅上翻閱Pass Dream第二期的雜志。書頁被翻得很快,好像閱讀者并不走心。突然他像是錯過了什么,用手翻回了前一頁,目光停留在季沫希寫的文章上。
李大忠站在一旁,細心地看著洛澤逸的表情,像是在欣賞,然后微笑著問道:“少爺,公司最近的氣氛很融洽?。】茨蛦T工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有嗎?”洛澤逸沒有抬頭,眼睛還是盯著季沫希的文章。
“呵呵,那天和我們一起坐電梯的女孩子,是我們公司的職員吧?她怎么那么不懂規(guī)矩,竟敢和您同時乘一步電梯,還直呼您的名字?!彪m然李大忠休假在外,但他的心永遠沒有離開過公司和洛澤逸,對于近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他也略知一二。
“忠伯……沒事,不用管她?!?p> “嗯,好的?!笨吹贸雎鍧梢輰τ谀莻€女孩并不煩感,若是以往,或許這樣的員工早就在辦離職手續(xù)了。
寶絲的年會馬上就要到來,李大忠早早地就離開公司,為此做準備。因為這場年后上寶絲會與Pass Dream簽訂長期合作協(xié)議。
從上次拍攝廣告回來后,洛澤逸就沒有季沫希的任何消息。他總會無緣無故的忍不住去想季沫希這個人,他感覺自己有這樣的思想很奇怪,他干嗎要去關(guān)心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呢?
離開公司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多鐘,電梯緩緩地下降。他奇怪自己的手指竟在16這個數(shù)字上停頓了一下,但很快他緩過神來。電梯繼續(xù)勻速下降,卻穩(wěn)穩(wěn)得在16樓的時候停下。門打開卻看不到外面有任何人,16樓是Pass Dream雜志社的辦公樓層,辦公室里面的燈還亮著。洛澤逸正要關(guān)電梯門,突然聽到一聲尖叫,那聲音有點熟悉,洛澤逸從電梯里走出去。他繞過前臺剛一進去就看到季沫希跌坐在地板上,表情痛苦地捂著肚子。
“那么晚,你還在這里干什么?”晚上十點多,整個大廈都沒有幾個亮燈的辦公室,季沫希卻還一個人在16樓,剛才的一聲尖叫,洛澤逸以為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我……剛才……忘了東西回來拿。”季沫希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怎么了?”
“肚……肚子痛?!奔灸D樕钒椎匕粗约旱亩亲?,使盡力氣想從地板上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支撐著身體的一只胳膊也開始顫抖。
洛澤逸走過去蹲下,才發(fā)現(xiàn)季沫希痛得身體已經(jīng)開始微微發(fā)抖,臉色煞白,滿頭是汗。洛澤逸趕緊把季沫希從地板上扶起來。
“怎么回事?”洛澤逸緊張地想知道季沫希發(fā)生了什么。
“沒……沒事?!奔灸娙讨弁?,氣若游絲地呻吟。
“走,我?guī)闳メt(yī)院?!甭鍧梢蓦p手將季沫希從地上抱起,走進電梯。她像只乖貓似的貼在洛澤逸的胸膛,她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為什么平日里看起來冷傲的洛澤逸,居然還有如此溫暖的一面。
把季沫希抱到副駕駛座位上,替她系好安全帶。自己上車以最快的速度朝醫(yī)院的方向駛?cè)ァ?p> 季沫希坐在車上,用手安撫在肚子上。還一直輕聲地嚷嚷:“不要去醫(yī)院,讓我下車,讓我下車!“
“季沫希,你要再給我吵鬧,我就給你扔下車!”洛澤逸看著季沫希痛哭的樣子,心里也隱隱作痛,表情也很暗沉了下來。
“逸……”季沫希已經(jīng)痛得沒有力氣說話,看著洛澤逸緊張地表情她居然笑了,然后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
當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平躺著,手背上貼著膠布。她看到洛澤逸站在窗戶旁抱著雙臂。她肚子的疼痛已經(jīng)消失,只是身上還是有些虛脫無力。她一直看著洛澤逸的背景沒有出聲。雖然剛才的巨痛讓她有些眩暈,但她還是看到洛澤逸表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緊張。上次在電梯里遇到,他不是不理自己了嗎?怎么今天還會把自己送來醫(yī)院呢?真是讓人搞不懂得家伙。在醫(yī)院里豈不是他就知道自己是因為什么才會肚子痛了?
洛澤逸轉(zhuǎn)過身,季沫希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瞟向其它地方。
“你醒了?”洛澤逸雙手插在西服的褲兜里走到床邊。
“恩……”季沫希感覺很尷尬不敢和他對視。
“這個……以前也經(jīng)常痛嗎?”洛澤逸放輕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像是怕驚擾到她似的。
“……有時候會吧……”看來洛澤逸已經(jīng)知道她是因為身上來了月經(jīng)才會肚子痛的,兩個人的臉頰上都泛起微紅色的光暈。
“哦,剛才你爸媽打電話,我說你在醫(yī)院,一會就回去?!?p> “什么?你告訴他們我在醫(yī)院?”季沫希突然驚慌地從床上坐起來。
“少爺,我們可以走了。”門被打開,李大忠走進來。
剛才的生理痛都是因為季沫希平時好吃的嘴巴害的。她平時喜歡吃辛辣的食物,冰淇淋也在一年四季從未間斷過,哪怕是在生理期,她也完全不忌諱。時間久了,自然就落下了痛經(jīng)的毛病。每次月經(jīng)期的第一天都會有種要命似的疼痛,嚴重的時候還會伴有嘔吐、拉肚子、眩暈等更加痛苦的表現(xiàn),可一旦幾個小時的疼痛過后,她又開始好了傷疤忘了痛、肆無忌憚地繼續(xù)吃。
洛澤逸和季沫希一并坐在后排,雖然疼痛消失,但季沫希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洛澤逸看著窗外,回想起剛才聽到季沫希隱隱約約喊他“逸……”,心里居然掠過一絲驚喜。想到季沫希疼痛的樣子,心里又有些緊張,他這到底怎么了?想著,他扭轉(zhuǎn)頭把視線落在季沫希的身上。月光和路燈的光纏繞在一起,穿過車窗散落在沫希身上。她沒有極致立體的五官,沒有誘人的身材。一雙圓溜溜、很靈動的眼睛,一個肉嘟嘟的小嘴巴,圓潤白皙的臉蛋,一頭柔順飄逸的長發(fā),拼湊了一張不食人間煙火、貌似娃娃的臉孔。她比不上芭比的高貴、時尚,卻好像有種特殊的魔力可以讓人覺得很親近很可愛。
汽車剛開進季沫希家的院門口,她就急忙喊停車。她剛從車里出來,爸媽就圍上來,神情擔(dān)心地打量著沫希的身體:“沫希,你怎么會跑到醫(yī)院去?你哪里受傷了嗎?”
一旁的洛澤逸緩緩地踏出車門。
“沒有了……只是誤會,誤會?!奔灸R贿叞卜€(wěn)父母的情緒,一邊無奈地望了洛澤逸一眼。
“這位是?剛才就是他接的電話?”媽媽看著洛澤逸。
“是!”洛澤逸微微地點頭。
“我們的寶貝女兒怎么會被你弄到醫(yī)院去?”媽媽把瞄頭指向洛澤逸。
“媽,你誤會了。我剛才不舒服,是他把我送到醫(yī)院的?!奔灸1粙寢屬|(zhì)問洛澤逸的態(tài)度嚇了一跳,趕緊想辦法圓場。
“哦,呵呵,原來是這樣啊。那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媽媽的語氣緩和了下來,但還是心有疑慮得打量著眼前的洛澤逸。
“今天謝謝你了,你們先回去吧!”季沫希怕媽媽會繼續(xù)問下去,對洛澤逸使眼色讓他趕緊走人。旁邊的李大忠明白,他小聲在洛澤逸耳邊嘀咕幾句,洛澤逸向?qū)γ娴哪5母改傅绖e后,轉(zhuǎn)身坐上車離開。
“沫希,剛才那男的是什么人???怎么年紀輕輕就有司機還有輛那么好的車?!被氐郊覌寢岄_始嘮叨。
“哎喲,老媽,您現(xiàn)在也挺新潮嗨!居然還對車有研究了?!?p> “少給我貧嘴。看樣子那男的應(yīng)該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少和這樣的人來往,男的一有錢就變質(zhì)?!?p> “媽,那是我們老板成嘛?他能關(guān)心基層員工也實屬不易,再說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奔灸]有發(fā)覺自己在為洛澤逸辯護。
“什么?他是你們老板?剛才我對他那樣說話會不會影響你日后工作???”媽媽一聽才意識到剛才對人家的態(tài)度,可能會危及到自己女兒的前途,開始后悔不已。
“這個不好說,那個人的脾氣很怪。說不定明天給你女兒扮個獎狀,又或者直接給我扔封開除信!”季沫希故意說些嚴重的話。
季媽媽一晚上沒睡好,一來想著剛才自己的態(tài)度會影響女兒日后的工作,二來想到洛澤逸,又擔(dān)心起葉智源來。這就是女人更年期的病癥之一,胡思亂想,杞人憂天。
第十九章
仁大醫(yī)學(xué)院最近有項公益活動,院里指定幾名出色的醫(yī)生,被輪流派去貧困山區(qū)體驗“鄉(xiāng)村醫(yī)生”的生活。葉智源便是其中之一。季沫希知道后,非要跟著一起去。葉智源開始不同意,生怕那邊苛刻的生活條件會讓季沫希不適應(yīng),但季沫希強烈要去,希望能多找些靈感與題材,她相信勤能補拙這句話,雖然在專業(yè)方面不如其他科班出身的同事,但如果在題材方面能多用心,出來的文章也不會那么乏味。爸媽萬般不舍地囑咐智源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兒。季沫希長這么大,頭一次離開父母去那么遙遠的地方,心里一個勁兒的激動。
經(jīng)歷了一天一夜的路程,他們終于到達了貴州一個偏僻的山村。
由于山區(qū)沒有路燈,道路又崎嶇不平,他們開車的速度很慢,到大龍村的時候已是晚上九點多。村長、支書帶著幾個村民已經(jīng)在村口等候多時??吹狡嚦麄兇羼傔M,幾個人老遠地就朝著車輛激動地揮手吶喊。
葉智源和沫希幾個人從車上下來,他們和山民們一起走在羊腸小道上。車子在他們身后緩慢地行駛,車燈是除了月光唯一的光源。幾個小孩時不時地回頭看這個正在移動的鐵皮怪物。他們滿懷好奇很想走近,卻又心存膽怯。
季沫希自小生活在城市里,雖然生活算不上大富大貴,但至少從沒吃過苦受過罪??吹缴矫駛兩畹沫h(huán)境,季沫希很驚訝。他們居住的房屋都是平房,甚至有些房子用的材料也不統(tǒng)一,下面是泥土、石頭,上面是木板和草搭的房頂。村衛(wèi)生站是個不到10平米的屋子,里面有一個破舊的桌子、一個凳子、一張床還有一些藥品和輸液器。聽說大城市的醫(yī)生來到這里,村民們都很熱情的圍在他們身邊。
從村衛(wèi)生站回來已經(jīng)是深夜,村長把大家安排在自己家里休息。因為能住人的房間不多,葉智源和實習(xí)醫(yī)生住一間,季沫希、小護士住一間,攝影師和村長兒子住一間。躺在“床上”,身下的木板吱吱作響,季沫希不敢來回翻身,生怕自己的一個動作,因為受力不均勻,就把人家的床給睡散架了。小護士有些不習(xí)慣,嘴里小聲對季沫希嘀咕:“這么破的地方,真想不通葉醫(yī)生為什么要來這里受罪。”
“噓,小聲點,小心引起民憤!”季沫希倒是感覺既然來了,就要好好體驗一下當?shù)鼐用竦纳詈臀幕?,生活條件不便也只是暫時的。
“……”小護士捂了一下嘴巴趕緊又岔開話題“對了,你和我們?nèi)~醫(yī)生是什么關(guān)系啊?”
“呵呵,你覺得呢……”季沫希累得已經(jīng)閉上眼睛,草草的回答。
“我覺得沒有那么簡單,我們醫(yī)院和他是校友的多了,又是同事,也沒見他對人家那么關(guān)心,難道你們在戀愛……”小護士沒有注意到旁邊已經(jīng)睡著的季沫希,自己自言自語的說著。
天還沒亮,葉智源就和村長一起趕往村衛(wèi)生站。季沫希起來后,吃了一些村長老婆做的早飯,便和攝影師一起去衛(wèi)生站。途中,季沫??吹揭蝗汉⒆幼谝粋€木頭搭建的棚子下,很專注地看著一個老伯在說話,村長老婆告訴她們這就是村里唯一的教室,那個老伯曾經(jīng)在城里上過高中,算起來應(yīng)該是本村目前最有學(xué)問的人,所以他就充當起了孩子們的老師。季沫希頓時有了想法。見到葉智源后,季沫希把自己想在這里給孩子們當五天老師的想法告訴了他,葉智源聽后很贊成,開玩笑的說道“你要是當上癮了,別到時候舍不得回去了!”
“那正好啊,拉著你當墊背的,讓你在這里做一輩子的赤腳醫(yī)生。”
“你還真夠狠心的,拉我當你墊背的,連只鞋也不給穿。哈哈!沒問題,到時候我們也自己動手,搭個茅草屋……”葉智源摸摸季沫希的頭,站在旁邊的小護士和一干人等看的一愣一愣的,在他們心里葉醫(yī)生一直是個很嚴謹?shù)娜?,雖然平時也挺平易近人,但從來也沒有見他有如此幽默感。
這次來,葉智源提前做足了準備,帶了很多的常用藥品和注射器,一大早衛(wèi)生站就排起了長隊。村長把事情交待給一個管事的人后,就帶著季沫希來到剛才路過的那個學(xué)校。村長給授課的老伯聊了幾句,老伯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給孩子們介紹這位新來的老師。孩子們并沒有表現(xiàn)得很歡喜,而是像審視外星人一樣盯著季沫希。還好季沫希早有準備地把背包里的一包糖果拿出來,分給孩子們??粗宀世_紛的糖果,孩子們的眼睛也閃爍出晶瑩的光芒。
季沫希仔細觀察這群孩子,他們有12個人,但是年齡跨度比較大,從個頭看,小點的應(yīng)該只有六七歲,大點的應(yīng)該已經(jīng)十一二歲了。若在城市他們應(yīng)該在不同的教室,不同的年級,學(xué)著不同的功課??稍谶@里,他們沒有教室、沒有課本,只有幾張不是很規(guī)整的木桌椅和手抄本。季沫希的衣角向下動了動,原來班里的一個小男孩,嘴里吃著糖,抬頭對著季沫希微笑。
“好吃嗎?”季沫希蹲下身子撫摸著小男孩的頭。
“恩,好……吃?!毙∧泻⒉蛔〉狞c頭。
看來俗語說的“糖衣炮彈”,力量還真是大。孩子們開始喜歡這位新來的老師,季沫希在教他們識字和講故事的時候,孩子們聽得也很認真。
山村里夜晚的景象是城市里看不到的。天空中星星像一顆顆鉆石一樣鑲嵌在天幕上??床坏娇諝庵械膿P塵、聽不到汽車的鳴亂聲,感受不到城市的霓虹燈。這個山村的夜晚很安靜,很清新。沫希坐在一個石頭上看著天空有些入迷,葉智源慢慢地走近她,坐了下來,她竟沒有發(fā)現(xiàn)。
“阿嚏!”山里的冷風(fēng)吹得沫希打了一個冷戰(zhàn)。隨后,身上被人批了一件厚厚的衣服。
“學(xué)長……”沫希望著學(xué)長把穿著的衣服脫掉披在自己身上。
“山里氣溫低,穿厚點。不然生病了,就糟糕了?!?p> “恩,遵命。學(xué)長,你知道嗎?我真感謝你能帶我到這里?!蹦Q劬πΦ孟裉焐系脑卵?。
“為什么?你不覺得這里生活很艱苦嗎?”葉智源本來還擔(dān)心季沫希會不適應(yīng)這里的生活,可看到沫希的開心的笑容,他覺得有點意外。
“生活是挺艱苦的。但這里卻也有很多城市里沒有的內(nèi)容,你知道學(xué)校的孩子們多可愛嗎?你看,他們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蹦S檬种钢戏降男强?。
“那你的眼睛就像……星星圍繞著的月亮?!比~智源也指著星空。
“呵呵……那學(xué)長就是我們背后的天幕……”
沫希和葉智源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像是村里青梅竹馬的兩個戀愛的小青年,一起聊天、說笑,那畫面就和電影《山楂樹》里一樣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