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我初三那年,養(yǎng)母下決心再也不讓我繼續(xù)念書,除了所有的家務活外,又給我找了份兼職工作。因為沒有時間學習,需要補習的內(nèi)容越來越多,我的學習成績始終在中等偏下徘徊,養(yǎng)母經(jīng)常為此譏笑挖苦我。我心灰意冷,也就不再想繼續(xù)讀書,因為身心疲憊。
我被養(yǎng)母找人安排去了一家國營工廠做臨時工,也就是在那里,我遇到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是帶領(lǐng)我初嘗人生滋味的初戀,又成為我后來的丈夫和女兒的父親,也是帶給我無盡痛苦的前夫。為了這個男人,我曾經(jīng)四次自殺,想結(jié)束痛苦的生命,離開這個讓我心碎的世界??墒遣恢朗俏业拿玻B閻王爺都不肯收我,還是我命不該絕,為了以后遇見那段令人蕩氣回腸的愛情。我想如果是后者,我寧愿受那么多苦,換來今生哪怕是十分短暫的幸福真愛。
雖然那時候我只有十七歲,個頭不高,人長得很小巧,但是在工廠里干活可是一把好手。因為從小到大那么多年已經(jīng)習慣了,寒暑假我就沒停止過在小工廠里干活。我在外面也很勤快,不會耍心眼,對認識的人以誠相待,所有同事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歡我。這也許是我不幸中的幸運吧,和養(yǎng)母對比之下,在我的眼里大家都是好人,這讓我得到許多好朋友。
那家工廠生產(chǎn)卷煙,在小城里是福利待遇最好的企業(yè)。我不知道當時為什么那么幸運,進了那家卷煙廠,雖然是做臨時工,畢竟能進去就算不錯的了,搞不好還有轉(zhuǎn)為正式工人的機會,當然那要有相當?shù)年P(guān)系。后來我問過我的婆婆,還有我的前夫,因為我懷疑是他們找的關(guān)系,對我早就謀劃好的,但是他們只是笑笑并顧左右而言他,從來沒有正面回答過這個問題。
第一天正式上班,我又興奮又好奇。雖然以前也在工廠做過,但是畢竟只是幾個小時的勤工儉學。正式成為一名工人,還是第一回,不知道工廠會分配我干什么活,我很期待。當和我一批招進來的幾十個臨時工在廠部門口集合完畢后,我看見在這些新進臨時工里,有年齡大的,甚至我可以叫叔叔阿姨,他們是到農(nóng)村插隊回城的知青,也有年輕的,和我差不多大的,我在那些人里面幾乎算是年齡最小的。召集我們的人是廠辦公室的一個年輕人,他把大家領(lǐng)進一個大會議室,會議室里有一排排桌椅,我們在那個年輕人的帶領(lǐng)下,魚貫而入依次序坐好。
年輕人向我們宣布,請領(lǐng)導上臺講話。領(lǐng)導是廠辦公室主任上臺,先開始講了一番大道理,國際國內(nèi)形勢,又說了一大堆工作來之不易,讓我們好好干之類的話。開始大家還很認真很仔細聽,后來發(fā)現(xiàn)沒什么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就開起小差,有的甚至開始打起瞌睡來。最后領(lǐng)導終于講完話了,那個年輕人接著上臺,開始報各組名單。
當報到我的名字時,那個年輕人停頓了下,特意抬頭朝我這邊掃了一眼。我被分配到制絲車間,在那里先跟著師傅學習。沒幾天,我就在師傅的指導下可以干活了,我的活并不累,就是把不合格的煙絲挑揀出來,很快我就適應了工廠里的環(huán)境,和同事們關(guān)系融洽。
一天下班后,我換下工作服拿好包,和同事打了招呼,出了車間大門,向廠門口走去。沒走多遠,就聽見身后自行車鈴叮鈴鈴地響,我急忙讓到路邊,并沒有回頭看。自行車到我身旁時,鈴還是一個勁的響,我詫異地回過頭看,自行車上的人已經(jīng)跳了下來。
“林巧玉,你好!”一個青年男子的粗喉嚨在身后響起。
“嗯?你好。”我順口答應轉(zhuǎn)過身微笑道,我以為是哪位認識的同事。
當我轉(zhuǎn)過頭來看到那個青年時,卻發(fā)現(xiàn)并不認識,但又有幾分面熟。因為煙廠是個大廠,職工很多,光是我們那個車間里的人就不少,所以我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是誰。只見他的臉很年輕,二十歲左右,濃眉大眼,厚厚的嘴巴,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皮膚略黑,是那種陽光健康的小麥色,眼神里透著股機靈勁,長得讓人感覺虎頭虎腦的。
“不認識我嗎?”那人滿面笑容,眼睛里帶著笑意,咧開厚厚的嘴唇,嘴角向上彎著,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唇上絨毛一樣的胡須,也跟著咧開。
“不好意思,我、我實在想不起來了?!蔽液芤苫?,看到是個青年男子,臉騰地一下紅到耳朵根,猶豫著囁嚅道。經(jīng)常挨養(yǎng)母的罵,說勾引野男人之類的話,所以哪怕是和自己差不多大年齡的男子說話,都會有種犯罪感。
“哈哈,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那天進廠時開會,你肯定思想開小差去了?!甭牭轿业幕卮?,那青年哈哈大笑揶揄道。
“哦,對不起呀,我不知道您貴姓,不過我知道您是廠里辦公室的領(lǐng)導?!蔽业拖骂^,垂下眉眼,望著他的自行車車把,手里不停地攪弄著包帶,不好意思地小聲敷衍道。
“什么領(lǐng)導啊,我只是個小辦事員,我叫高翔,高大的高,飛翔的翔,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咱兩家還是鄰居呢,在一條街上離得不遠?!备呦杷α讼骂^,大大咧咧地憨笑著,手指著我家的方向說,我們邊說話邊往廠門口走。
“鄰居?我怎么好象沒見過你?!蔽殷@訝地挑起眉毛,詫異地抬頭睜大眼睛望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仔細看,趕緊又垂下腦袋。
“你天天都是低頭走路,怎么能看到我呢,呵呵?!备呦枋址鲎孕熊嚢?,臉轉(zhuǎn)過來對著我笑道。
我低著頭沒吭聲,我知道那是實話,因為養(yǎng)母給我的活很多,如果不趕著去做事,根本來不及,干不完活招來的就是一頓痛罵或是不許吃晚飯的懲罰。所以我養(yǎng)成了習慣,走路都是低著頭,快步地走,很少和人搭話,更不要說年輕的男孩了,被養(yǎng)母看到不被罵死才怪,而且她罵的臟話那個難聽,撒起潑來整個一條街上的潑婦跟她比起來都自愧不如。周圍的鄰居都知道她的為人,所以也很少和我家來往,都害怕招惹她,她成了比潑婦還要厲害的人物。
我想著想著,突然回過神來,驚覺到我們已經(jīng)走到廠門口,廠子離我家不算太遠,千萬不能讓養(yǎng)母看見我和男孩說話。于是我趕忙向高翔說了聲先走了,就急急忙忙向家里跑去,連他在后面叫我都沒答應。
過了大約三四天,我下班后剛走出車間門,迎面又遇見高翔,他好象在那里等什么人。我看到他想趕緊躲開,可是已經(jīng)避之不及。他看見我臉上立刻堆滿笑容,快步迎上來,我無路可退,只好勉強急急忙忙打聲招呼,準備拔腿就跑。
高翔連忙跟上前喊道:“林巧玉,你別走啊,我有事找你?!蔽彝O履_步,一臉疑惑地回頭望他,不知道他會找自己有什么事,等待他的下文。
“我媽單位發(fā)了兩張電影票,我媽讓我找你一起去看?!备呦鑿纳弦露道锾统鰞蓮埶{色的小紙片遞過來到我的手上,上面寫著某某電影院,我根本沒看清票上的字,就慌亂地推開高翔的手。
“不,不,我不去,我家里還有事,先走了?!蔽医Y(jié)結(jié)巴巴地話沒說完,人已經(jīng)跑遠了,不知道為什么心里一陣狂跳,腦海里首先想到的卻是養(yǎng)母那張黑臉,感覺一陣心驚膽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