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班,沒有具體的事情可做,劉經(jīng)理帶著他們在公司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看到其他同事,她便領(lǐng)著二人上前:“這兩位是新來的同事,請大家以后請多關(guān)照他們?!眱扇舜藭r必笑容可掬,道一聲你好。
公司辦公室面積并不大,大約一百五十平米左右,被隔成了五個房間,盡管他們幾個人走得很慢,但五分鐘后,他們就逛完了四間,只剩最后一室。最后的房間顯得與眾不同,似乎裝修更加氣派,走近一看,門上面掛著黑色的牌子:總經(jīng)理辦公室。
劉經(jīng)理在門口拉了拉上衣,然后伸手“咚咚”在門上輕叩兩聲。
“請進??!”一個男人的聲音,柔中帶剛。
宇軒和馬統(tǒng)跟在劉經(jīng)理后面,進了房間,看見一位中年男人,穿著白色襯衣,系著紅色領(lǐng)帶,正埋頭審批著各類文件,年紀看上去也就四十出頭,可頭發(fā)卻已灰白。沒錯,他就是那位前幾天來聽辯論的中年人,果不出宇軒所料,他是公司的大人物。
劉經(jīng)理上前一步,輕聲細語地道:“總經(jīng)理,今天兩位新員工,張宇軒和馬統(tǒng)已經(jīng)正式入職了?!闭f完,她轉(zhuǎn)向兩人說:“這是公司的總經(jīng)理,黃先生?!?p> “總經(jīng)理好!”宇軒和馬統(tǒng)異口同聲道。
黃總經(jīng)理慢慢抬頭,視線從文件移開,望著他們,忙說:“坐,都坐。”聲音不高,透著一股謙卑,卻又不乏威嚴,極富感染力。
幾人按照吩咐,一一就坐,畢恭畢敬。待他們坐定,中年人打開了話匣子:“首先,我作個自我介紹,本人叫黃三可。我的名字三可,合起來剛好是個“河”字,所以公司在兩千年創(chuàng)立的時候,就取名為黃河。李白曾有詩云: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用這個名字,就是希望公司,包括公司所有的人都能一直保持內(nèi)在的激情,就像黃河之水,勇往直前,不到大海不罷休,不達目標不放松。明白嗎?”
宇軒和馬統(tǒng)猛點頭,宇軒說道:“懂的,這是公司的文化?!?p> 黃總接著說:“嗯,是的。我很高興你們兩個人能加入我的公司,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之前的辯論,我去看過,兩位都是經(jīng)過我們精挑細選出來的優(yōu)秀人才。但是優(yōu)秀是不夠的,停止成長是愚蠢的,自滿則是危險的,我希望你們能夠像黃河一樣,永不停留,從優(yōu)秀到卓越?!?p> 這話是對宇軒和馬統(tǒng)兩人說的,可劉經(jīng)理卻在一旁若有所悟地不停點頭,眼神里無限崇拜之情。
“你們做得到嗎?”黃總接著說。
“行!”兩人齊聲弱弱地說。
“做得到嗎?大聲點?。 秉S總音量也提高不少。
“可以!”兩人放開一點嗓門。
“再大聲點?。∽龅玫絾??”黃總突然有點發(fā)瘋似地吼叫起來,以此激勵新人士氣。
“做得到!”兩人也跟著吼叫起來,頗有下生死狀的意味。
黃總高興地說:“很好,就應該拿出這種激情與決心,我想信你們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下午劉經(jīng)理會安排你們開始培訓,好好干,小伙子們!前途是光明的!”
接著,宇軒他們跟著劉經(jīng)理出了總經(jīng)理辦公室,他們都感到輕松許多。劉經(jīng)理帶著他們返回到第二個房間,說:“這是你們的辦公室,里面有一些公司的簡介與資料,上午你們就自己自由活動一下好了,我去忙點別的,下午正式培訓。”
宇軒問馬統(tǒng):“剛才覺得怎么樣?”
馬統(tǒng)說:“折磨!折磨人的意志!曾有人說,權(quán)力意味著責任??涩F(xiàn)實中,權(quán)力更像是屈服人意志的魔杖!”
宇軒亦有同感,點點頭道:“是呀,黃總后面的幾句談話讓我內(nèi)心頗感壓力,自己有一種被迫的感覺,他就像是讓我們下跪!對!是讓我們的意志下跪,在精神上乖乖拜倒在他的思想面前,然后聽他統(tǒng)一號令?!?p> 馬統(tǒng)輕聲地說:“誅人誅心呀!厲害!”
兩人不敢閑聊過久,三言兩語后便各自看起公司的各類資料。這些東西枯燥乏味,宇軒只是裝模作樣地盯著它們,腦子與心早已神游他方。盡管他是第一天上班,但他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喜歡這份工作,或者說得更為可靠一點,他不喜歡自己內(nèi)心里不期而至的壓力,只是為了那一點點可憐的錢,他堅持著。他心里沒底,不知道這份工作能夠做得如何,堅持多久。他努力讓自己不去沉浸在這些負面的情緒中,可又一次次滑入煩悶的汪洋大海里。在難受的時候,宇軒偶爾會想起自己勤勞的母親。
他的母親再普通不過,一位相當傳統(tǒng)的農(nóng)村家庭婦女,個子不高,圓胖的身材,長期干農(nóng)活而被曬得皮膚黝黑黝黑,并不美麗,只有她的笑容是那么迷人,堅定而充滿慈愛。母親了解他,常囑咐他,“兒,你已長大,凡事要耐得住煩?!庇浧鹉赣H的諄諄教誨,宇軒的鼻子有一股酸勁。
兩人坐著空耗,時間一溜煙已至中午,兩人出門尋中飯吃。為了省錢,宇軒不敢這點那點,只要了一份兩素一葷的盒飯,點菜付錢,一旦停當,宇軒便找了個座狼吞虎咽起來,早上雖沒干什么活,但餓得出奇。馬統(tǒng)的身材早已出賣了他的飯量,他要了兩份盒飯,細細地吃起來。
宇軒邊吃邊說:“馬統(tǒng),不,小馬哥,問你個問題行嗎?”
小馬哥揮動著筷子,鼓著腮幫,含糊地說:“好呀,什么問題,不要太難!吃飯時我不會動腦子呀?!?p> 宇軒笑道:“不用擔心,這個問題算是個腦筋急轉(zhuǎn)彎。你說天下什么病沒法治?”
小馬哥在吞嚼飯菜牙齒的咬合中,滿臉的肥肉臃腫著,有規(guī)律地來回跳動,就像一前一后的秋千,在他的臉部蕩來蕩去,他用筷子夾起一塊五花肉,送向嘴里,向宇軒道:“這個你不知道嗎?沒法治的病好多呀,什么艾滋,癌癥之類的。”
宇軒抬著笑道:“這些我當然知道,你覺不覺得餓也是種病,一種無法治愈的病。一天至少發(fā)作三次,非得一日治三回。你嘛,我就不知道要治幾回了!”
小馬哥將一雙肉泡眼咪成一道縫,應道:“你這么一說,我倒也覺得是如此這般。這要是找不到解餓的補藥,兩三天人就要病發(fā)身亡了??蓯?,可惡!不可小覷此病耳!”
小馬哥來了句半古文,露出一排黃牙笑了笑,一番得意的樣子。宇軒喝了一口自泡的蝦米紫菜湯,伸了伸舌頭,嘴里咸得要命,指著盛湯的碗道:“這個藥湯,難以下肚!你要來上幾口么?”
吃得正歡的小馬哥搖頭晃腦,放下手中的筷子,用一只肥胖的右手掌,抓起一杯水,道:“我還是喝水?!肮具撕认聨卓诤?,他接著道:“我剛才仔細想了想你的這個說法,我完全同意,吃進去的東西不管是啥,對身體一定會有副作用。因為餓為病,食為藥,是藥必然三分毒。”他接著又喝了幾口水,然后伸出另一只肥胖的手掌,朝著杯中的水指了指,道:“就連水這個東西,也不宜過量,喝多了還水中毒呢。我打小就貪吃,便將自己斷送到這步田地,現(xiàn)在毒發(fā),身體腫脹成如此形狀,情何以堪!”
宇軒眉頭揚起,額頭前面,現(xiàn)出一道道深深的抬頭紋,調(diào)整了個坐姿,道:“餓病就是人生的無底洞,逼得人們不得不拼命往里填東西,東西不夠就得想法子找。人類的一切社會活動看來都由此病引起,萬惡餓為首。人生忙碌皆為何?只為去除身中餓!!”
馬統(tǒng)嘻嘻一笑,抓起筷子,繼續(xù)治自己的餓病,吃了幾口米飯后道:“宇軒,你的腦子挺管用的嘛,將人生想得如此透徹,有悟道之慧根呀?!?p> 宇軒卻道:“我連餓死的勇氣都沒有,還談什么悟道。我只是和你隨便說著解悶兒?!?p> 接著兩人轉(zhuǎn)移話題,談了談能夠幫助他們買到食藥,以便能夠繼續(xù)治餓病的工作。馬統(tǒng)先開口說:“宇軒,你覺得我們工作到底做些什么嗎?”
“不知道,現(xiàn)在也不想知道,下午就可知曉,我不想現(xiàn)在浪費大腦的細胞想這些本無意義的事情?!庇钴幭虢吡μ映霈F(xiàn)狀的束縛,去尋找懶散的自由。
“你怎么突然變得如此情緒化了,宇軒,之前面試的時候,我看你并不這樣?!毙●R哥說。
宇軒剖析自己道:“有時我很樂觀,有時又很悲觀?;蛟S我這是間歇性精神發(fā)作,過一會兒就好了?!?p> 小馬哥道:“也沒什么,每個人都會吧。男人,有時也像女人,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突然對一切都不服氣,脾氣暴躁,內(nèi)心絕望,渴望自由,有時甚至想飛離塵世,羽化成仙,跳出紅塵。你那個來了!”
宇軒被這話逗樂,道:“你也會有那么幾天?”
小馬哥放下手中的筷子,從桌上抽出幾張紙巾,抹了抹嘴角,滿足地道:“餓病治好了,好舒服!是呀,我剛才說每個人都會,我也不例外嘛,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呵呵!你別亂想了,我們還是現(xiàn)實點,好好工作,不然人生就更沒意義了!”
宇軒頷了頷首,說:“我會好好干,我就是會情不自禁自憐起來,耐不住煩。道理我聽了不少,做起來為什么如此難?”
小馬哥說:“呵呵,還行吧,你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應該就是一種進步。好,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