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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征軍日記

第四節(jié) 丹般卡(上)

遠(yuǎn)征軍日記 先軫 8334 2009-12-30 13:50:00

    我們會奪回你們曾經(jīng)被人搶走的一切!——新38師114團(tuán)中尉連長方靖邊

  雖然團(tuán)部已經(jīng)把方靖邊傷愈歸隊的情況事先通知3連,但和陸俊一樣,乍一看到方靖邊,秦定方和李揚還是很高興,尤其李揚當(dāng)時把方靖邊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很擔(dān)心他會不會斷條腿,現(xiàn)在總算看到方靖邊完整無缺地回來,都覺得很欣慰,闊別之后自然免不了一陣熱鬧,不過他們的話題很快就轉(zhuǎn)移到偷襲丹般卡上面,指揮部的命令是114團(tuán)必須于5月28日南下,經(jīng)大班、青康道穿過高山密林,然后直出瓦鹿山隘口,攻占拉芒卡道和丹般卡,比起苦蠻山那將近半個月的跋涉,這似乎并不算太艱難——當(dāng)然,方靖邊知道日本人肯定會竭盡全力反撲的,不過他并不認(rèn)為日本人能是自己部隊的對手,至少在之前的戰(zhàn)斗紀(jì)錄里,日本人是處于下風(fēng)的。在接下來的兩天內(nèi),3連和其他兄弟部隊肅清了這塊區(qū)域的日軍,稍作休整后就按照既定的計劃往丹般卡進(jìn)發(fā)。

  方靖邊站在這座不到一百米的山頭上,這里是丹般卡和大高之間的必經(jīng)之地,在他身后,114團(tuán)的主力正在對拉芒卡道和丹般卡發(fā)動猛烈的進(jìn)攻,激烈的槍炮聲似乎已經(jīng)震破蒼穹,日本人在自己防線的后方忽然遭到突襲,如果丹般卡失守,前面苦蠻山內(nèi)萬余日軍的退路、補給都將被切斷,現(xiàn)在雨季將至,苦蠻山內(nèi)大雨滂沱,蚊瘧橫生,困守在那里只會是死路一條,又驚又怒之下,田中新一急令大高、卡當(dāng)?shù)娜哲娀鹚僦гぐ憧ǎ_保后勤路線的暢通,而現(xiàn)在3連的任務(wù),就是阻止這支日軍救援丹般卡,保證114團(tuán)主力拿下拉芒卡道和丹般卡,完成既定任務(wù),隨后在英軍配合下對孟拱發(fā)動進(jìn)攻。

  方靖邊放下手中的望遠(yuǎn)鏡,這里并不是一塊很好的阻擊陣地,但總比在平地上和日軍優(yōu)勢兵力對抗強(qiáng),事實上,雖然孟拱河谷地形險峻,但孟拱卻是孟拱河谷南端最大的縣城,處于交通樞紐,鐵道線和公路四通八達(dá),這一帶并沒有太適合防守的地方,也只有這樣了!方靖邊心想,身后丹般卡的槍炮聲越來越激烈,顯然戰(zhàn)斗已經(jīng)到白熱化的地步,日本人應(yīng)該很快就會對我們陣地發(fā)動進(jìn)攻,方靖邊轉(zhuǎn)頭說道:“定方,你讓弟兄們抓緊時間構(gòu)筑陣地,日本人馬上就要來了,還有李揚,帶幾個弟兄去那邊村子里搞點吃的,都好幾天沒吃飽飯了,餓著肚子怎么打仗?”

  本來114團(tuán)進(jìn)抵丹般卡附近之后,就要求空軍空投足夠的物資補充,但指揮部告訴他們現(xiàn)在密支那激戰(zhàn)正烈,飛機(jī)不敷使用,根本不可能對對他們進(jìn)行補給,無奈之下,方靖邊也只有想到就地籌集食物,聽到方靖邊的命令,李揚答應(yīng)一聲,帶著幾個弟兄就往方靖邊說的村子走去。

  和以前在胡康河谷見過的土人村落相比,這村子還是比較大的,甚至還有幾間比較像樣的房子,可能是因為這附近也屬于人煙比較稠密的地區(qū),劉延飛看著自己這七八個人,忍不住問道:“長官,他們會把食物給我們嗎?這些緬甸人對我們似乎并不太友好?!?p>  曾靖揚笑道:“本來就不會給我們,所以我們才要自己去拿啊。。。就像顧楓他們搞到那條船一樣?!?p>  劉延飛嗯了聲,仿佛在想著什么,過一會兒才說道:“那不是搶嗎?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他從蘭加訓(xùn)練營出來以后,一直就呆在營部和團(tuán)部,很少有機(jī)會接觸到這些普通士兵的行為,雖然聽過很多類似的事情,比如說上次顧楓的事情,卻一直沒有自己做過,所以對李揚這種明目張膽的搶劫行為有點不能理解,實際上,他僅僅是從軍規(guī)條文上理解戰(zhàn)爭的。

  李揚不耐煩地說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滾回去,不過東西就沒你的份?!闭f完他又鄙夷地看了看劉延飛,說道:“你這家伙其實應(yīng)該去陸俊他們排,那里都是些模范士兵。”這是3排士兵們?nèi)⌒?排的話——1排的家伙們說話像模范士兵,執(zhí)行紀(jì)律也像模范士兵,但就是打仗不像。

  聽到李揚這句話,其余士兵們都大笑起來,劉延飛臉漲的通紅,但或許這也沒什么吧?難道就看著弟兄們挨餓,何況這些土人一向都是和日本人站在一起的,聽那些第一次入緬的弟兄們說,以前我們就吃過這些該死的家伙不少虧,想到這里,劉延飛似乎又覺得這樣做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而且這還是方靖邊長官的意思。

  很快他們就走到村口的一家茅屋前面,現(xiàn)在是白天,但門卻是關(guān)著的,看來當(dāng)?shù)氐耐寥酥栏浇鸵蛘?,都逃走了,李揚敲了幾下門,里面毫無反應(yīng),于是他對曾靖揚作個手勢,兩人上去一腳就踹開這扇并不牢固的木門,門板砰的一聲倒在地上,似乎震的這間茅屋都要塌下來,這時里面發(fā)出聲尖叫,一個少女從屋里沖了出來,似乎想要逃跑,經(jīng)過三人面前的時候,曾靖揚順手抓住她的手腕,皺眉道:“鬼叫什么?又不會非禮你。。。不過似乎長得還不錯嘛。。?!闭f著他還摸了摸少女的臉,這時李揚他們能看清楚這少女穿著當(dāng)?shù)赝寥说囊路?,不過已經(jīng)很襤褸,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一雙大大的眼睛充滿驚懼地看著自己,雖然并不知道李揚他們想要做什么,但少女天性的敏感讓她覺得這群人似乎并沒有什么好意,而曾靖揚的這種動作更讓少女拼命對他又踢又咬,一時間倒把曾靖揚鬧了個手忙腳亂,李揚皺了皺眉,對他說道:“你干什么?是不是想找死?別他媽的給我丟人!”

  曾靖揚一邊制住那少女,一邊解釋道:“長官,我可沒你想的意思,就是和她開開玩笑而已,不過她好像一點都不領(lǐng)情。。?!?p>  李揚怒道:“你哪來這么多廢話,閉嘴!快點讓她站好!”心想這家伙一直以來都喜歡說一些莫名其妙的廢話,實在是讓人厭惡,聽到李揚這句話,劉延飛松了口氣,看來有些事情這些士兵還是不會做的,李揚又說道:“你們幾個家伙進(jìn)去找找,看有這家有什么吃的沒有。。。還有你們幾個跟我去那邊房子看看?!?p>  士兵們立刻散開去村子里到處尋找可吃的東西,這時曾靖揚被那少女又哭又叫的搞得很不耐煩,連臉上都被她抓了幾條痕,于是忍不住揮手給她一耳光,叫道:“閉嘴!沒人會對你感興趣!”說著把她摔到茅屋外面的墻角,對劉延飛說道:“你看著她,真倒霉!”

  那少女哭叫著說道:“你們這些混蛋,到底想干什么,快放開我。。。”

  李揚聽得一激靈,立刻站住腳——這女孩說的是中國話,雖然有很重的云南口音,但確確實實是中國話,李揚走到她面前,盡量表現(xiàn)出最和善的神情,溫言道:“你是中國人嗎?”

  女孩害怕地看著李揚,像只受驚的小老鼠一樣往后縮在墻角,但還是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怯生生地說道:“你們也是中國人?”

  雖然這句話的口音李揚還是聽不太清楚,但想也能想明白是什么意思,沒錯,眼前這女孩確確實實是中國人,自己的同胞,可能是華僑,也可能是華僑的后代,不過那也沒什么區(qū)別,這時,李揚發(fā)現(xiàn)女孩臉上還有曾靖揚打的紅紅的手印,他狠狠地瞪了曾靖揚一眼,罵道:“你他媽的真是欠揍!”說著他連忙走過去,把歪倒在墻角的女孩扶起來,柔聲說道:“你別怕,我們是中國的軍隊,你看,我們說的話都一樣,剛才真是對不起。。。對了,你過來!”

  曾靖揚聽到李揚叫他,趕緊走過來,心里有點忐忑不安,他很了解這位長官,平常開開玩笑甚至和他打架都沒什么,但有些事情你要是敢做的話,那就慘了,今天這事本來根本不算什么,李揚也不會計較,但現(xiàn)在打的是中國女孩,那就不知道長官會怎么對付自己,可這也不關(guān)我的事?。课矣植恢浪侵袊?,何況,這房門不還是你自己踢倒的么?曾靖揚惶惶不安地想到。

  李揚看著曾靖揚,點點頭道:“你行啊,這種事情都敢做!”

  曾靖揚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道:“長官。。。你聽我說,我根本不知道。。。”

  李揚根本不聽曾靖揚解釋,抬手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然后把他一腳踢倒在地上,厲聲道:“快給小姑娘道歉!”

  曾靖揚心想你剛才不也一樣嗎?怎么就叫我道歉,但看見李揚這幅樣子,還是勉強(qiáng)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也是中國人?!闭f著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李揚喝道:“道歉的時候要立正站好,這點規(guī)矩都不懂嗎?”

  曾靖揚悻悻然地照他說的重做一遍,雖然他這么做,女孩還是有點害怕地看著他們,李揚這種忽然轉(zhuǎn)一百八十度的態(tài)度讓她有點不明所以——前一分鐘還闖進(jìn)自己的家,后一分鐘卻已經(jīng)在道歉,不過對李揚和這群士兵來說,這種做法卻很好理解,如果是當(dāng)?shù)赝寥?,搶他們點食物之類的又算什么?但知道這女孩是中國人后,那就完全是兩回事了,無論是因為軍法還是個人感情,這群中國士兵都絕不會讓人碰這女孩一下。

  李揚轉(zhuǎn)頭對女孩說道:“對不起,不過他也是真的不知道。。。你們這里都是中國人嗎?你父母呢?在不在這里?”

  女孩開始覺得這群士兵并沒有什么惡意,終于搖了搖頭說道:“只有幾家是中國人,我爹爹媽媽都去躲起來了,我是回來拿吃的。。?!边@時李揚才發(fā)現(xiàn)女孩手里還捏著一塊黑黑的食物,看來這食物是她忘記在家里的,顯然,這點食物對她很重要,雖然很害怕村子里可能要打仗,但她還是要回來拿,看到這里,李揚忍不住心里一酸,雖然他在槍殺日軍戰(zhàn)俘時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卻最見不得這種樣子的女孩,他咬了咬牙,說道:“你們平常都吃這些東西嗎?”

  女孩明白李揚是什么意思,她勉強(qiáng)笑了笑,說道:“這些東西其實也挺好吃的,還是爹爹特意留給我的。。。剛才你們是不是說要找吃的?我。。?!彼肓艘粫?,仿佛下定決心一樣,終于把手中那塊食物掰下一半遞給李揚,說道:“對不起,這一半我要留給妹妹的。”

  所有的士兵都別過了頭,他們實在是不忍看著這女孩的神情,連一直憤憤不平的曾靖揚都默默地垂下了頭,過了好一會兒,李揚才勉強(qiáng)抑制住自己,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盒餅干——這是他最后的食物,遞給了那姑娘,說道:“這是我們賠償你的,收下吧?!?p>  女孩連忙退了一步,搖手道:“不要,我不能要,你們是打日本人的,我不能要你們的東西,再說,你們自己都沒吃的?!?p>  李揚想了想,指著那扇被自己踢壞的門道:“這只是賠償你們家的房門的,是你應(yīng)得的,知道嗎?”說著他硬塞進(jìn)女孩的手里,這時李揚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問道:“你們怎么會搞成這樣?你家本來是住在那里的?”

  因為在緬甸的華僑,大部分都住在城市里面,從事的也都是各種玉石、糧食買賣,大多比較富有,很少有這種住在鄉(xiāng)村的,聽到李揚的話,那女孩低下了頭,才低聲說道:“本來我們家是在孟拱的,后來日本人打來了,就只有搬到這里來住,這里的當(dāng)?shù)厝税盐覀兊臇|西都給搶走了。。。你們會幫我們打走日本人嗎?”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仿佛對李揚他們寄托很多希望,但卻又不太敢相信。

  聽到女孩的這些話,李揚臉色變得鐵青,冷笑著說道:“嘿,是他們搶走你們的東西?”他指的是女孩身上穿著的土人服裝,就這身衣服,讓李揚他們誤以為女孩是當(dāng)?shù)厝?,原來是因為他們的糧食衣物都被當(dāng)?shù)厝藫屃?,所以才只能穿這種東西。

  這時曾靖揚湊上前說道:“長官,看來我們應(yīng)該給這些緬甸猴子一個教訓(xùn)?!?p>  李揚點點頭,對那女孩說道:“馬上就要打仗,你還是先和其他人躲在一起吧,仗一打完,我們就會來幫你的,放心吧,那些欺負(fù)過你們的,我們一個都不會放過?!闭f這話的時候,他聲音里透出一股濃重的殺氣。

  由于李揚他們在村子里什么吃的都沒找到,只好空手回到山上,這時陣地工事已經(jīng)構(gòu)筑的差不多了,士兵們都或躺或靠地在自己的掩體里吃著最后一點餅干和面包——沒有空投補給,當(dāng)?shù)赜终也坏绞澄?,這確實是個麻煩事,看來只有等丹般卡打下后,等其他兄弟部隊的接濟(jì)了,問題應(yīng)該也不會太大,方靖邊是這么想的。

  當(dāng)他聽李揚說完在村子里遇到的事情后,方靖邊的臉色開始發(fā)白——李揚很了解方靖邊,他如果真正發(fā)怒,臉色就會變白,只聽方靖邊低聲說道:“村子里還有多少華僑?”

  李揚回答道:“有八家,本來有四十多個人,情況都很慘,除去餓死的,被當(dāng)?shù)厝私o打死的,嗯,還有一些女孩被他們給賣到密支那。?!,F(xiàn)在大概只有二十個不到?!?p>  方靖邊咬咬牙,從嘴里擠出來幾個字:“這群該死的雜種!”

  秦定方和其余幾個軍官都臉色鐵青地站在那里,他們忽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這群華僑,簡直就是羞于面對,就是他們,在中國最艱難的時候捐出了自己僅有的財產(chǎn),給萬里之外的中國軍隊購買各種物資,甚至在一段時間內(nèi),華僑的捐贈成了政府的主要收入來源,但現(xiàn)在他們的情況又怎么樣呢?難道這就是他們付出代價所換來的下場么?

  方靖邊的眼角不停地跳動,他冷冷地說道:“李揚,打完這一仗,你就去把這些家伙都給找來,不,我自己去,這群雜種必須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

  這時偵察兵跑了過來,大聲說道:“長官!日本人已經(jīng)到了!”

  日本人的進(jìn)攻開始了,這次他們已經(jīng)投下所有的賭注——丹般卡要是丟失,孟拱、卡盟和密支那這個鐵三角防御體系和苦蠻山的日軍就會被孤立,至少,孟拱就很難再守住。七八百名日軍在各種重炮、山炮和迫擊炮的掩護(hù)下,對3連所防御的陣地發(fā)動輪番沖擊,一直從上午十時進(jìn)攻到晚上六時,然后停止了攻擊——傷亡實在太大,這支日軍部隊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號稱“常勝”的第十八師團(tuán),不過是些二流的補充部隊而已,士兵素質(zhì)和戰(zhàn)斗素養(yǎng)都降低太多,根本無法突破3連這種火力配備齊整的陣地,視部下生命如草芥而又頭腦僵化的日軍指揮官只知不停地驅(qū)趕自己部下往對方的火網(wǎng)里送,在連續(xù)陣亡三個中隊長后,日軍終于停止進(jìn)攻等待援軍。

  而這時在3連的陣地上,除慘重的傷亡外,士兵們幾乎都到了體能的極限,長時間的緊張戰(zhàn)斗讓所有人都疲憊不堪,更要命的是,肚子都已經(jīng)餓得受不了,最后一點食物在早上就吃光了,說也奇怪,在戰(zhàn)斗中人似乎變成機(jī)器一般,根本不會感覺到渴或者餓,但一放松下來,饑餓的感覺就宛如瘟疫一般傳染到所有人。

  陸俊舔了舔發(fā)干嘴唇——他解下腰間的水壺?fù)u了搖,是空的,陸俊嘆了口氣,想不到連水都沒有,在今天的戰(zhàn)斗中,他們排陣亡五個,負(fù)傷七個,算是三個排里最輕的,但誰又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他忽然想起那個女記者韓小柔來,要是她在這里,還可以和她聊聊天,至少上次和她聊天就挺不錯的,想到這里,陸俊忍不住苦笑,她現(xiàn)在不知道在哪里呢,想又有什么用?只是不知道她把自己那封信寄出去沒有?

  這時趙劍爬過來,說道:“長官,連長讓我們?nèi)ヂ竦乩?。?p>  日本人的進(jìn)攻雖然停止,但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卷土重來,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晚上,以日本人的習(xí)慣,夜襲那幾乎是肯定會有的,埋些地雷至少可以當(dāng)預(yù)警,陸俊嗯了聲,從身旁一個彈藥箱里拿出六顆地雷,和趙劍一人背三顆就往山下爬去,這時陸俊忽然又想起在拉加蘇高地的時候,也是自己和葉楚在放哨,互相說著以后的事情,然后葉楚就被打死,陸俊還記得,當(dāng)時葉楚的血汩汩地流出來,宛如歡快的小溪,想起那張帶血的紙張上面的兩句話,現(xiàn)在陳璇是不是還在盼著葉楚凱旋歸來呢?他嘆了口氣,葉楚是他們幾個同學(xué)里面最擅長土工作業(yè)的,如果他不死的話,今天肯定是葉楚和自己來做這些事,而不是趙劍。

  趙劍忽然低聲說道:“長官,就在這里吧!”

  這地方確實不錯,日本人如果要偷襲的話,這里是必經(jīng)之地,陸俊點點頭,說道:“好,你警戒,我來埋。。?!?p>  趙劍說道:“是的,長官!”

  陸俊一面埋設(shè)地雷,一面說道:“趙劍,其實你不該來這里打仗的?!?p>  趙劍沒有說話,這些話,很多人都對他說過,陸俊又接著道:“就算現(xiàn)在國內(nèi)到處都在征兵,也不應(yīng)該把所有人都送上戰(zhàn)場。。。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算戰(zhàn)爭打贏了,那又有什么用呢?”

  趙劍看著遠(yuǎn)處的動靜,警惕著隨時會出現(xiàn)的日軍狙擊手或者斥候,淡淡地回答道:“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長官,大家都是這樣的?!?p>  陸俊嘆口氣,說道:“不,不是的,你知道嗎?你哥哥和葉楚已經(jīng)陣亡在這里,還有顧槐他們,也都已經(jīng)死在這里,說不定我明天也會死在這里,秦定方李揚他們也都有可能,但我們不能全都死在這里,明白嗎?”

  趙劍澀聲道:“長官,你的意思是。。。。”

  陸俊低聲說道:“就拿我們大學(xué)來說,已經(jīng)有很多同學(xué)戰(zhàn)死在這塊戰(zhàn)場上,但我們不能全斗死在這里,你懂嗎?如果全都陣亡了,那我們學(xué)校還在嗎?放大到整個國家來說,那也是一樣的,所以你不能和你哥哥一樣,你得活著回去。。?!?p>  說著陸俊已經(jīng)埋好地雷,他抬起頭對趙劍說道:“好了,再去側(cè)面看看。。?!?p>  當(dāng)陸俊和趙劍繞到3連陣地側(cè)翼準(zhǔn)備埋設(shè)地雷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有兩個小小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往自己這邊走來,趙劍立刻舉槍瞄準(zhǔn),陸俊立刻拉住他,這兩人怎么也不像是日本人,他叫道:“你們是誰?再不停下來,就開槍了!”

  其中一個人惶急地喊道:“不要開槍啊。。。我們是給你們送東西來的,我們是中國人!”聽起來卻是女孩的聲音。

  陸俊立刻想起李揚說的村子里的華僑,連忙叫道:“快過來,那里不安全!”說著和趙劍連滾帶爬地往那邊跑去,把兩個女孩接到山上。

  來山上的兩個女孩除了李揚遇到的那個外,還有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女孩,大概就是那女孩的妹妹,兩人手里都提著一個大籃子,籃子里面裝著些米飯,小一點的女孩膽怯地看著眼前這群士兵,本來方靖邊和他的部下們是很講究儀容整潔的,但激戰(zhàn)一天后,誰也不會有心思管這些,所以現(xiàn)在衣服都邋遢得很,加上臉上的硝煙和血漬,讓他們看起來有點兇惡,雖然姐姐并不覺得有什么可害怕的——上午從李揚那里就已經(jīng)了解他們,妹妹卻害怕地縮在姐姐的身后。

  方靖邊看著這兩姐妹,姐姐還是穿著那身破破爛爛的土人的衣服,臉上有幾條劃破的痕跡,可能是在來陣地的路上割破的,她眼睛很大,但臉卻很瘦,很明顯是營養(yǎng)不良留下的痕跡,妹妹的眼睛正不舍地看著籃子里的米飯——顯然她也很餓,方靖邊心里一痛,為什么總是會有這種事情發(fā)生,為什么我們的民族總是會有這么多苦難?

  這時姐姐好像忽然反應(yīng)過來,連忙把手中的籃子遞給方靖邊,說道:“這是我們幾家人給你們送來的吃的。。??上е挥羞@么一點,我媽媽說。。。說實在不好意思,你們餓了吧?”

  方靖邊沒有說推辭的話——他和軍官們可以不吃,那些受傷的弟兄們呢?但也沒有接過女孩手里的東西,他知道,這看起來并不怎么樣的一點食物,說不定就是這群華僑最后的口糧,可是弟兄們呢?他們已經(jīng)餓了一天了,難道明天還要他們餓著肚子和日本人拼命嗎?

  這時士兵們都慢慢圍上來,默然看著這兩姐妹,妹妹有點害怕地看著這些人,緊緊地拉住姐姐的手,曾靖揚咽了口口水,但卻沒有說話,方靖邊又看了看大家,接過女孩手中的籃子,低聲說道:“我們很快就會讓你們回到原來的家的,你們會重新得到被人搶走的一切!”

  女孩仿佛聽懂了方靖邊的意思,笑了,然后對她妹妹說道:“蛐蛐,把東西給官長。。?!?p>  小女孩很聽姐姐的話,順從地把籃子遞給方靖邊,方靖邊隨手接過交給陸俊,低聲道:“分給受傷的弟兄們,軍官都不許吃?!?p>  女孩忽然好想起了什么,從襤褸的衣服口袋里,拿出李揚給他的那盒餅干,交還給了李揚,吞吞吐吐地說道:“這個。。。還是還給你吧,等以后,有很多很多的時候,你再給我。。?!?p>  李揚接過來看了看,默不作聲地放進(jìn)她妹妹的口袋里,輕聲說道:“你拿著,這個比那些東西要好吃得多,而且以后還會有很多這些吃的?!?p>  這時女孩忽然對她妹妹大聲說道:“蛐蛐!你口袋里面是什么東西?!”一開始方靖邊就能看出來,這女孩很疼她的妹妹,但卻不知道現(xiàn)在為什么會這么生氣,只見女孩生氣地從她妹妹口袋里拿出了一個飯團(tuán),她臉色變得通紅,罵道:“這是大家湊出來送給官長們打仗時候吃的東西。。。你怎么可以自己留下呢?”

  蛐蛐嚇的一動也不敢動,任憑姐姐罵著自己,過了一會兒,才低聲分辨道:“姐姐。。。我是留給你的,我看你平??偸鞘裁炊冀o我。。。所以我就。。。”

  姐姐生氣地說道:“你還這么說。。。你知道這是什么嗎?你知道這是給誰的東西嗎?你怎么可以自己留下這個。。。”說著說著,她忽然哭了起來,抱著她妹妹說道:“快把東西還給官長,你這樣做是不對的,知道嗎?”

  蛐蛐答應(yīng)了一聲,走到方靖邊面前,把那個握的很緊的飯團(tuán)遞給了方靖邊,怯生生地說道:“叔叔。。。這個飯團(tuán)我一口都沒有咬的,你讓大家不要嫌臟,好嗎?都是我不好,不怪姐姐的。。?!?p>  方靖邊無力地閉上眼睛,他揮了揮手,示意邊上的士兵接過飯團(tuán),可是這時一個正在吃飯的士兵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食物,把它放回籃子,接著,更多的士兵都把嘴邊的食物放了回去,姐姐有點著慌,她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急忙問道:“你們怎么了?不要怪我妹妹好嗎?”

  這時顧楓一瘸一拐地站起來——下午他的腿被彈片打傷了兩處,秦定方問道:“小顧,你干什么去?”

  顧楓淡淡地說道:“我不餓,去前面看看。”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前面走去,他沒說去干什么,但誰都知道他是去用殺日本人。

  方靖邊看著那些士兵,問道:“你們也都不餓嗎?”

  “長官,我們吃不下?!睅缀跛惺勘歼@么回答。

  方靖邊點了點頭,把籃子還給這兩姐妹,澀聲說道:“你們來了,就已經(jīng)足夠,這些東西,你們還是帶回去吧,不會有人能吃得下去的,不要再來這里,很危險,知道嗎?”

  蛐蛐似懂非懂地聽著這些話,但姐姐卻明白方靖邊的意思,點了點頭,牽著妹妹的手沿著原路走回去,這時方靖邊對陸俊說道:“你和趙劍送她們回去,路上說不定會有日本人的偵察兵?!?p>  望著這對姐妹離去的背影,所有士兵都靜靜地站著,過了好一會兒,李揚忽然說道:“長官,她們是好樣的,比我們所有人都要強(qiáng)。”

  從一向好勝的李揚嘴里能說出這兩句話來,實在是難得,但方靖邊卻一點都沒有奇怪,他仿佛自言自語地說道:“但你知道嗎?讓兩個女孩做到這一步,我們所有軍人都該羞愧而死,包括你,也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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