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胞弟
謝錦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下自身，很普通的棉布長衫，淡青的顏色，不濃不淡，看上去還算舒服。
自打被謝老夫人攆到外院后，她就沒再進過內(nèi)院，原主的衣裳首飾之類的東西倒是都給她打了個包袱扔出來了。謝錦曾扒拉出來看過，一個大包袱里統(tǒng)共就裝了七八套衣服，料子都很尋常，好一點的不過一兩件，首飾胭脂也是一般貨色，一看就知道主人不受寵。
那些個女子衣裙倒不是不好看，只是謝錦背上有傷，現(xiàn)在又是這么個處境，便不耐煩再裝扮，恰巧在包袱里翻出了這么件樸素簡潔的長衫，自然就套身上了。至于頭發(fā)，誰還指望一個成天只能趴在床上的人還綁發(fā)髻，自是隨意扎了個馬尾就算了。
謝錦只當李大娘覺得她裝扮不太好，也沒大在意，轉(zhuǎn)身就出了院子。
昨天她能下床之后，就在這附近溜達了一圈。從她的小院子出去，不遠處是一道高高的青墻，將這謝府隔做兩半，劃分為內(nèi)外院。一半高高在上，住的都是主子和管事，另一半就是下九流的下人，而她，現(xiàn)在就是九流中的九流，壓根兒就不入流。
要說謝錦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不說以前日子過的有多么好，那也是讓人分外羨慕的。
現(xiàn)在一朝由鳳凰變成了雜毛雞，就是再樂觀的人，怎么著心里也有點膈應，此刻看著那烏青的高墻就分外不爽起來。
她一路伸手扯著墻內(nèi)垂下的光禿禿的柳枝，踢著地上的石子兒，慢悠悠的往內(nèi)院晃。剛走進去沒幾步，身后突然傳來了動靜，她一轉(zhuǎn)身，正見兩名少年走過來。
似是察覺到了她，兩名少年停下了腳步，其中一人漫不經(jīng)心的瞥了謝錦一眼，便向另一名少年告別，帶著侍從離開了。
院墻旁眨眼間就只剩下了兩人。
謝錦干巴巴的瞅了留下來那個少年一眼，盡量自然的開口打招呼：“那個，小弈？”
不是她胡亂認親，而是這少年的眉眼跟她像了個十成十，若是在現(xiàn)代，孿生的姐弟兄妹還有發(fā)型之分，可在這里，男人也是長發(fā)，就像的分不清彼此了。
謝錦只看一眼，就覺得對面的人跟她照鏡子似的。
只是這少年實在太過羸弱了，身體纖細，個頭還沒有她高，那臉色，像是生了場大病，風一吹就能刮跑一樣。
“阿姐?！鄙倌瓿龊跻饬系拈_口，語氣竟是十分冷淡。
謝錦聽著他的聲音，心里不免有些打鼓，雖說那荒唐事不是她做下的，但畢竟在別人看來就是她。
這些日子她從李大娘的言語里也能聽出一些蛛絲馬跡，兩姐弟雖是孿生，但感情并不是多么的好。因為怕漏了陷，她也沒敢多問，只當是兩人關(guān)系平平，可現(xiàn)在看著少年眼里隱含著鄙夷和不著痕跡的嫌惡，她還是覺得，問題有些大了。
氣氛一時有些冷凝，謝錦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了，只好干笑兩聲：“你下學了？吃過飯了嗎？”
謝弈冷淡的看了看她身上的青衫和隨意扎起來的頭發(fā)，面色更是淡漠，輕輕搖搖頭后，便甩下她抬步走了。
謝錦望著他瘦弱的背影，一時無言。
面見親人的事情不過兩分鐘就落下了帷幕，謝錦只得一路又踢著石頭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倒沒覺得被一個小蘿卜頭甩臉色丟人了，只是覺得這兩姐弟之間肯定得有點什么事。
若單是被原主連累的倒還不至于生分至此，看他的眼神，倒像是積怨已久。
孿生的人之間一向有些玄乎的聯(lián)系，即使這是第一次見面，但謝弈那眉眼間日積月累的敵視卻沒能逃過她的眼。
姐弟倆的感情遠沒有想象的美好，這讓謝錦原本想帶著弟弟一起攜手創(chuàng)造美好明天，悠然度日的計劃落了空。因為在她的認知里，謝弈這個弟弟顯然比那個便宜到不值一文錢的爹重要多了。
現(xiàn)在感情出了大危機，她也只好先回去探探李大娘的話。
等回到小院，外院已經(jīng)開飯了，李大娘剛從小廚房里端出來她們今天的午飯，兩個饅頭和一碟西芹，外加一碗沒有內(nèi)容的湯。
李大娘一見她垂頭喪氣的進來，就趕忙招呼：“姑娘快過來吃飯吧，待會就涼了?！?p> 謝錦應了一聲，拿巾子擦了擦手，拾起桌子上的一雙木箸，夾了一根西芹塞進了嘴里。
一股子咸味沖進喉嚨里，謝錦差點一口吐出來，忙抬起下巴，梗著脖子強自咽下去。李大娘正背對著她縫什么東西，也沒發(fā)現(xiàn)，就自己說自己的：“姑娘見著九少爺了吧？”
“嗯。”謝錦咬了兩口饅頭，含糊應道。
“奴婢剛才就一直擔心呢，看姑娘這樣子倒不像是吵架了，這樣也好，現(xiàn)今不比往日，總要小心一點，別讓人再抓到把柄?！?p> 一段話說的謝錦云里霧里的，她忍不住轉(zhuǎn)頭問：“你擔心什么？”
李大娘“噗嗤”一聲就笑了，頭也沒回就道：“姑娘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男人的衫子吧，也難怪這么納悶呢?！?p> 謝錦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更是不解，難道穿件男裝就是有錯了？
李大娘繼續(xù)說道：“其實這也怪奴婢，您出門前本來想提醒來的，可一想再換衣服，說不得就錯過九少爺，到后頭就不好找了?！?p> 她低下頭咬斷了一根線，又重新穿了一股，嘆氣道：“唉，要是姑娘以前別裝成九少爺?shù)哪映鋈ゾ秃昧?，您與別家的那些公子少爺吃喝玩樂鬧了別扭，回頭卻讓九少爺難辦了……”
謝錦咬在嘴里的一塊饅頭掉了下來。
“那些大家的公子小爺最是嬌生慣養(yǎng)，哪能受得來一點氣呢，九少爺又不能說出姑娘，只能挨欺負。奴婢還記得那年，少爺讓人在雨花巷蒙頭打了一頓，渾身都是青鞋印子，手指頭都折了一截，回來也不跟人說，獨自在屋里哭了半夜?！?p> 李大娘手下飛快的穿針引線，說起這些舊事，言語間還帶著對謝弈的憐惜和對謝錦的不滿：“這些也都罷了，可姑娘最不該偷偷進九少爺?shù)姆块g拿東西，最后還被周家小少爺拉去花樓子喝酒，那等污穢之地被家里人瞧見，可怎么說呢！”
謝錦已經(jīng)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冒充弟弟偷跑出去就算了，還，還逛青樓，喝花酒，這丫頭的腦袋是被驢踢了嗎？
對了，還偷拿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