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從水牢出來,我和何允晟就上馬直奔王溢涼他家,不想才拐出東市,后面葉大人府里的管家就急急趕來:“丞相叫我一通好找!”
我勒住馬:“何事?”
“我家大人說,陛下召見,十萬火急?!?p> 我和何允晟對視了一眼,這都酉時了,陛下這個點不在宮里休息,反倒招我?而且既然是葉大人的管家來找的我,也就是葉大人也在?
“有宣侯爺么?”
“小的不知道,我家大人只叫我來傳你?!彼蠈嵉?。
“行。”我調(diào)轉(zhuǎn)馬頭,“你就先回去吧,或者去子夜樓找我四姐,先讓她把綠沉留下,別掛名牌?!?p> 何允晟點點頭,騎馬飛馳而去。
“你輕點兒!百姓都睡覺了!”我在他身后喊。
何允晟也不知道聽見沒有,很快就消失在我眼前。
我也很快趕到央日宮,宮門口晚櫻哈著白氣站在那兒,見我來了忙道:“彧藍,怎么才來,快,陛下正在氣頭上!”
“怎么了?”到了門口,因為有下馬碑,所以我下了馬讓宮人牽走。
“御文王出事了。輔王議政的時候一言不合就頂了陛下一句,好像還說了韓苻皇叔什么什么的,觸了陛下的霉頭,后來就越來越亂。我是不敢待在里面,就出來等你了?!蓖頇汛呶也椒タ煨?,“你快去吧,國師都驚動了?!?p> 我心里一沉,平王至今還在介意韓苻皇叔在朝中的威信,和御文王政見也諸多不合,我爹當丞相的時候還好,現(xiàn)在經(jīng)常吵架,可能這回是到了平王的忍受極限。
正說著已經(jīng)到了平時平王下了朝后召見大臣的北宸殿。
“臣周彧藍(汪晚櫻)覲見。”
“起來。”
平王臉上余怒未消,聲音也有點嘶啞。我不敢隨意開口,悄悄抬頭見國師坐在一邊,臉上鎮(zhèn)定自若,看國師這么淡定,我也松了口氣,想來必定是能解決的問題。
“流放江北?!?p> “陛下,御文王世襲罔替的爵位,而且辰國建國以來就有輔王議政的體制,宋氏自開國以來就沒受過這種待遇,如此昭告天下流放御文王,似乎不妥?!蓖頇芽念^。
“孤何嘗不知道?”平王揉揉眉心,“留在戊城也是禍害,打發(fā)到孤看不見的地方去?!?p> 御文王和平王國師政見不合,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只是御文王前幾年都很安分,沒見他明著和平王對著干,而且他兒子宋予寒和小香公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應(yīng)該不會這么急著撕破臉。
“臣以為,仍保留御文王爵位,派去北哨呆著,圈起來幾年就安分了?!蔽艺遄昧艘幌抡Z句,“姑洗山北氣候惡劣,在安瀾多待幾年,也許御文王就能悔過。再者御文王手上并無兵權(quán),離開了戊城,也就沒了議政的權(quán)力,放到安瀾去,讓趙將軍看著,也不怕他造反?!?p> “不行,爵位不能留!”平王堅決道。
“讓世子承襲爵位,宋孤城貶為江北參軍,處置地點嘛彧藍說的很可以?!眹鴰熉朴普f,語氣卻是不容反駁,“交給趙烝然,就當是派給他的監(jiān)軍,不讓他管理軍務(wù),也鬧不起來?!毖粤T朝我投來一個贊賞的目光。
“臣以為國師所言極是?!蔽液屯頇蚜⒖痰?。
平王閉了閉眼:“罷了,道乏吧?!?p> “臣告退!”我和晚櫻退出來的時候,兩人都是一手心的冷汗。
“辰國這是要變天了么?”晚櫻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我倒是挺想押送御文王去安瀾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和烝然也好久沒見了吧。只是你這職位離不開戊城,等烝然再做兩年安瀾將軍,升了官職,就可以回戊城了。而且押送肯定還是何允晟的活計,你有什么信啊就叫他帶去?!蔽野参康?。
風更大了,我想起夫人最近常說無聊,就約了晚櫻今晚去我家吃宵夜,順便在我家住一晚陪陪夫人,正準備走,一個小宮人就來了:“相爺,國師請您過去一趟?!?p> “秋茗應(yīng)該在外面等我了,你先回去。”我對晚櫻說,“叫夫人給我備份宵夜,我去去就回?!?p> 晚櫻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上轎。
我又回到紫金閣,只見國師、葉書駱、杜暮禎、辰國右將軍孫赟都在,我這才想起來,剛剛來叫我的是葉大人的小廝,而在北宸殿里卻沒見葉大人。
“這就到齊了?!眹鴰熎鹕?。
外面依舊是狂雪大作。
四。
我看看這架勢,有點發(fā)懵。
先不說葉書駱和杜暮禎,孫赟是辰國右將軍,職位雖比左將軍低一些,武功卻非常高。我先前經(jīng)常說,何允晟的師父范騁愈是當年的百知錄高手榜第二,這個百知錄就是辰國神人星先生寫的排行榜單,各種各樣的排名,都在里面,每年都會更新一次,姑娘們看胭脂鋪榜單,喜歡蹴鞠的就看蹴鞠榜,喜歡姑娘的就看美人榜,江湖人就看高手榜。
范騁愈范大人已經(jīng)去世,高手榜自然就更新了,不過這好些年來,高手榜第四一直都是孫赟,連現(xiàn)在的暗衛(wèi)首領(lǐng)范孟秋,也只能在他之后,排第五。孫赟生得高大,給人一種壓迫感,不過孫赟臉上總是帶著笑的,似乎每天都很開心。孫赟封了右將軍后,就駐守景陽城,很少來戊城,我也只在去年的元宵宮宴上見過他幾眼,他這大半夜的出現(xiàn)在紫金閣,著實令我吃驚。
工部尚書葉書駱,為人謙和,認真敬業(yè),一個文弱書生,平時下了朝跑得比誰都快,也不知道在家里干什么,比我大些,上了百知錄公子榜,卻至今未娶,這也一直是個謎。
至于杜暮禎,我差點以為我眼神出了問題。
“你不是…你不是周游列國去了嗎?”在這么多人面前,我也不好提起鳳歌,就沖杜暮禎擠眉弄眼,杜暮禎沖我笑笑,沒有回話。
國師拿出一個黑金盒子,直接道:“這是密折,你們布置下去,以后奏章全都一式兩份,一份給陛下,是那種可以發(fā)布在邸報上的奏章,另一份給我,用黑金盒子裝,鑰匙一人給一把,盒子層層傳遞上來給彧藍,彧藍看過再給我?!?p> 我還是莫名其妙,國師笑著道:“彧藍,當丞相一年多了,有沒有什么收獲?”
“???收獲?”我愣了一下,“認識了更多的人,做了更多的事吧?!?p> “我覺得你成長了不少?!眹鴰煹?,“有些事情,也差不多可以讓你知道了?!?p> 我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我就直截了當了說吧,一,有人想造反;二,朝里有外國的內(nèi)奸;三,應(yīng)仲卿逃了?!眹鴰熭p描淡寫地把三個爆炸性的新聞?wù)f出來,除了我以外,另外三個人似乎毫不吃驚。
“我還不清楚,是宋孤城想造反,還是韓苻想造反,把宋孤城貶到安瀾去,先讓他遠離朝廷,也限制韓苻的行動,這是暫時的應(yīng)對措施。韓苻的一舉一動,書駱,你都要盯緊了?!?p> “是?!比~書駱點頭。
“至于內(nèi)奸的事,我考慮了很久,從千里江山圖那件事就開始考慮了?!眹鴰熀攘丝诓?,“一直都找不到王溢涼就是有問題的,刑部這么大的部門,配合兵部,在戊城,居然連一個人都找不到,我原想倪酴醚就是那個內(nèi)奸,不過在應(yīng)仲卿逃了這件事發(fā)生后,我覺得不止是倪酴醚一個。央日宮門禁森嚴,有暗衛(wèi),有御林軍,戊城的守衛(wèi)有兵部,應(yīng)仲卿居然也能逃走?這不是很可笑么?”
國師臉上非常淡定,但是從他的語氣中我已經(jīng)感覺出了他的憤怒。
“還有鳳歌的事,她是怎么混到辰國來的,怎么瞞過了戶部的調(diào)查,這說明,在辰國的朝堂上,不止有未國的奸細,還有巳國的,搞不好還有別國的。”我發(fā)現(xiàn)國師捏著茶杯的手都發(fā)白了,“我久不問政事,是覺得陛下和你們應(yīng)該能掌控好朝局?!?p> 沉默了一會兒,國師道:“孫赟,你馬上去找應(yīng)仲卿的蹤跡,不止在城里,也要去鄉(xiāng)野里找,越快越好。暮禎,一會兒你留一下,把收集來的資料給我。彧藍。”
聽到國師叫我,我從深深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好好照顧家里人?!?p> 我聽得云里霧里,好好照顧家人…?
我出了紫金閣一路上腦子都是懵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到了宮外,秋茗已經(jīng)在等我了。
“主子才來呢?!鼻镘苛宋业鸟R,喜笑顏開。
“你主子夫人又打賞你了?高興成這樣?!蔽疑狭笋R,“不坐車,就這么回去吧?!?p> “好。我替主子高興呢?!鼻镘茻粼谇?,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前面,“夫人有喜了?!?p> “什么?”我僵在馬上。
“主子不高興么?今兒夫人覺得身上不舒服,叫了陳先生來,說是喜脈呢?!?p> “真的?”
“千真萬確,恭喜主子了?!鼻镘?。
我心里五味雜陳,夫人有喜自然是好事,但是這孩子這時候來,正逢辰國朝局亂套的時候,我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兒。
我回了府,晚櫻坐在床邊和夫人說話,何允晟坐在一邊自己和自己下棋,他邊上站著一個姑娘,我猜就是綠沉:“你又要把綠沉放在我這里?”
從軟青到鳳歌再到綠沉,你們以為我這里是福利中心么!
“剛好照顧冬葵嘛?!?p> “不用了,我們府里還缺人么。”我道,“非要寄放在我這兒,就住原來鳳歌住過的西廂房吧。”
我第一眼見她就不信她,綠沉是漂亮,太漂亮,和晚櫻軟青不同,一種凄美妖艷的漂亮,不知道是國師今天的會議的原因還是我太擔心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我不太喜歡她,淡淡道:“我今兒也乏了,要不你們今兒都睡我這兒得了。”
等安頓好他們,我把蠟燭剪了一段,咬著筆頭思索該怎么給陛下和國師上折子。
“你不睡么。”夫人的聲音輕飄飄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懷了孩子后,夫人變溫柔了許多。
“你先睡。”
“你過來睡。”
“等我寫好折子。”
一般這個時候夫人都會怒吼一句揪著我去睡,這回她只道:“那你別太晚了。”
我看著忽明忽暗的蠟燭,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