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靖南王(四十六)
莫行川帶來了一封家書,是燕國公的親筆。
王妧一目十行,看完后合上信紙,沉默不語。
燕國公在信中寥寥幾句,只說武英侯帶著家小還京,目前暫住在府中。
只是這種小事并不值得燕國公特地寫信來說。
王妧這樣想道,不禁抬頭看向?qū)γ孀膹埐?p> 張伯似乎為了先前的談話而愁眉緊鎖,只當(dāng)王妧仍在讀信。
小白貓是跟著莫行川進來的,它順著王妧的目光扭頭,動作輕快地躥到張伯膝上。
王妧不自覺地出聲喝止:“無咎!”
周遭的響動令張伯回過神來。他看了看王妧,又看向小白貓。
“你給它起的名字嗎?無咎?無咎。”他念了兩遍,才感慨道,“吉星高照,好名字?!?p> 話一說完,他的神情更加緩和了:“‘乾乾因其時而惕,雖危無咎矣?!隳苡眠@個名字自省,我就放心了。”
論固執(zhí),當(dāng)年的老國公才真是固執(zhí)到令人頭疼。
這孩子,是一時興起才用了“無咎”這個名字吧?
這算不算是拐著彎來開解他?
只要時刻保持警惕,就算將來遇到危險,她也能化險為夷。
王妧聽了這番自言自語,才醒悟了張伯因何失神。張伯始終懷疑六安的另有所圖。
無咎這個名字不是她起的,但也算誤打誤撞消除了張伯的憂慮。
她沒有究討這件事,而是將手里的信箋遞給張伯。
仿佛知道自己立了功,小白貓得意洋洋地在她腳邊繞來繞去。
估摸著張伯讀完了信,王妧才把她的疑惑都說了出來。
她不解地問:“難道我爹想讓我回京?”
張伯搖了搖頭。
“國公爺和武英侯相交莫逆,武英侯回京住在府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武英侯回京的原因?!睆埐f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確定王妧隨著他的話陷入思索,才繼續(xù)說,“朝廷的說法是,武英侯擒住了潛逃的鄒山賊首,立了這奇功才回京領(lǐng)賞??晌溆⒑钍鞘裁慈?,當(dāng)年他敢只身潛入敵營,取敵將人頭如探囊取物,立下的功勞三天都說不完,如今又怎么會去爭這毫末寸功?”
張伯此時的憂心已經(jīng)和先前大不一樣了。
他說話時的語調(diào)變得低緩沉重:“恐怕,這件事的目的不在賞賜,也不在武英侯,而在……”
四目相接,王妧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王妧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才會如此失態(tài)。
張伯仍是搖頭說:“回去也只是自縛手腳。國公爺這封信只是讓我們心里有個準(zhǔn)備而已,如果皇上要對燕國公府出手,誰也攔不住?!?p> 最有可能攔住皇帝的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
王妧眉頭緊皺,不忿地說:“我去見周充?!?p> 張伯這時連也站起來,伸手?jǐn)r住她:“別沖動?!?p> “他欲取長公主,先送來一個杜鵑;欲取赤猊軍,先送來端王。我倒要看看,他準(zhǔn)備送什么給燕國公府?!?p> 真是任性又胡來。
張伯呵呵一笑,正準(zhǔn)備說些什么。
誰知,有一位不速之客登門了。
二人暫停話頭,王妧整理了裝束,前往廳堂見客。
來者是個比王妧年紀(jì)稍長的女子,她身上帶著一股盛氣凌人的特質(zhì)。再加上她左臉那個紅色的胎記,王妧很快就想起了上次在演武場的匆匆一瞥。
原來她就是鱟蝎部首領(lǐng)之女,容溪。
鱟蝎部能在當(dāng)年的混戰(zhàn)中保存實力,在靖南王治理下站穩(wěn)腳跟,憑恃的是如今深居簡出的靖南王妃。
而這位被鱟蝎部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女容溪正是靖南王妃的侄女。
“容”這個姓氏還是來自鱟蝎部眾現(xiàn)在居住的地方,在湖州以東南的容州。
“容姑娘,你想請我去容州?”王妧詫異地問了一句,“做什么?”
容溪對王妧慢吞吞的反應(yīng)十分不耐煩,左看右看,總覺得王妧的臉稚氣未脫,所以她說話的語氣難免帶著幾分輕視。
“不麻煩,我只是請你幫我做個證?!?p> 王妧不置可否。
站在她身側(cè)的莫行川卻知道,王妧是懶得開口應(yīng)付了。
容溪皺起眉頭:“你只要幫我向王爺證明,厭鬼在濁澤出現(xiàn)了。王爺現(xiàn)在還算看重你,你說的話,王爺不至于一點都不聽。”
“厭鬼?”王妧完全偏離了容溪話中的重點,而她感興趣的也只有這一點。
容州有一濁澤,地處幽僻,有人或禽獸掉落其中,尸身不化,最后就會變成厭鬼。
這是每個在南沼長大的孩子從小耳熟能詳?shù)膫髡f。
容溪三言兩語解釋著。她心亂如麻。
厭鬼的出現(xiàn)是亂兆。
這是每一個南沼百姓的共識。
可是靖南王聽不進她的進言。
她帶來了刺中厭鬼的長矛,然而靖南王卻固執(zhí)己見,呵斥她夸大其詞,弄虛作假,還讓她馬上返回容州。
這讓她不能接受。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也幫不上你什么忙,我暫時還不能離開湖州。”王妧思量片刻,最終拒絕了。
到底是人作亂還是鬼作亂,都不是她管得了的事。
容溪卻面色一變,開口便罵:“真是自私自利!我可不是來和你商量的。只要證明我說的是真話,沒有人會在乎你受的這點委屈?!?p> 說到最后,她已變得橫眉豎眼。情緒起伏之下,連她臉上胎記的顏色都變深了。
王妧冷冷地看著她,反問道:“你打算怎么委屈我呢?”
容溪冷哼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個鐵皮盒子。
盒子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顯出封存其中的事物。
一只巴掌長的白色蝎子生氣勃勃地探出半截身體,仔細(xì)一看,它靈活扭動的體節(jié)還泛著冥冥綠光。
“玉蝎子?”莫行川見多識廣,然而他話一出口就發(fā)覺自己失言了。
既顯出對方那毒蝎的厲害,還墮了己方的氣勢,他怎么會在姑娘面前干出這么蠢的事?
“這玉蝎子的毒,無藥可解。你想保命,就跟我走?!?p> 容溪陰狠地笑了。看來對方手下還是有識貨的人,她還算滿意。
她就是在威脅王妧,還用了最方便的辦法。
他們鱟蝎部最拿手的就是飼養(yǎng)這些毒物了。
王妧卻沒有露出絲毫畏懼的神色。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蝎子移動的軌跡,語氣平靜:“你要我去容州親眼看看,好向靖南王證明厭鬼確實出現(xiàn)了。如果我拒絕,你就要殺了我。難道殺了我你就能如愿嗎?”
如果做這件事的人非王妧不可,那么容溪拿王妧的性命來做威脅就顯得很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