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靖南王(十六)
范從淵是被人抬著回到范宅的,衣衫凌亂、面色蒼白。
他的一條腿纏著厚厚的紗布,挪動分毫都像要了他半條命。
“意外!這是意外!”范從淵咬牙切齒地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次,手里抓著身側(cè)陳柘的胳膊。
陳柘苦著臉,忍受著胳膊處傳來的和范從淵腿部不相上下的疼痛,應(yīng)和道:“知道了?!?p>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愚蠢的人?明明是姓范的自己預(yù)先設(shè)下的陷阱,被趙玄一唬,姓范的竟慌不擇路地踩進(jìn)去了。摔斷了一條腿不說,連受傷的原因都不敢聲張。打落牙齒和血吞,何其窩囊無用!
他本就不該指望這個“大哥”能替小舞出氣。想到趙玄養(yǎng)的那幾條兇猛暴戾的獵犬,陳柘心頭一震。陳舞是得多幸運,才能從那些失控的畜生嘴里逃生?
正走神間,陳柘被范從淵喊疼的聲音拉回現(xiàn)實。
“大哥,大夫馬上就到?!标愯献焐习参康?。姓范的傷了腿,未嘗不是他的機(jī)會。至少,范從淵得把春耕舞的差事放一放了。
疼痛并非全然帶來壞處。范從淵在這一刻無比清醒。
“二弟,”范從淵幾乎是瞪著陳柘說,“我受傷的事,是瞞不住的。這段時間,很多事還要靠你來主持大局。拿著這個……”
他用衣袖遮掩,將一個物件塞入陳柘手心。
“這是……”陳柘用手指摩挲估計出那物件是一枚玉佩,只是他不明白范從淵的用意。
“老天助我。趙玄被我抓住了這個紕漏,就算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狈稄臏Y強(qiáng)撐著、竭力用尋常的語調(diào)出聲,“你讓三弟把這塊玉佩放到段綺的房間。誰都知道,這塊玉佩趙玄從來不離身。只要讓段家的人發(fā)現(xiàn)這件證物,段綺的失蹤就跟趙玄脫不了干系。記住了,要讓三弟去。趙玄已經(jīng)對我和三弟出手,下一個就是你,你千萬不可大意,再中了他的陰招?!?p> 最后,他還不忘拿趙玄恐嚇陳柘一番,以免陳柘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相比陳柘,陳舞讓他放心得多。
陳柘連連點頭。
等到大夫進(jìn)門為范從淵診治,陳柘才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取出范從淵交給他的玉佩細(xì)細(xì)察看。
鏤月裁云的手藝,百里挑一的質(zhì)地,確實配得上那個人高貴的身份。趙玄已經(jīng)從先皇那里繼承了一切。地位,財富,權(quán)勢,趙玄哪樣沒有,為什么還要來搶他們兄弟的父親?
陳柘握著玉佩的手慢慢收緊,如果不是記著玉佩還有用處,他幾乎要出手把它砸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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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喝!”丁美利落地奪過王妧手中的茶杯,手一揚,將杯中茶水悉數(shù)潑到腳邊的花叢里。
王妧怔住了,沒有發(fā)作。
習(xí)舞間隙,舞師們四散在水榭周圍,談天說地。那杯茶,不過是某個舞師順手替她倒來的,丁美卻一副篤定了茶水被人動過手腳的樣子。
“隨便什么人遞過來的玩意兒,我可不敢喝!”丁美將茶杯塞回王妧手中,語氣不善地說道。
那個操持著替眾人倒茶的、名叫羅珍的舞師漲紅了臉。眼圈里似乎有淚水在打轉(zhuǎn),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樣的人敢明目張膽地在王府別院對別人下毒?
王妧不打算和丁美爭辯,反正茶水被倒掉,真相是什么已無從追究。
此番動靜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吳楚離得遠(yuǎn),還沒弄清楚狀況。郭柔和小紅領(lǐng)先從幾步開外的地方走近前來。
郭柔輕聲安慰了遭受非難而垂淚不語的羅珍,隨后轉(zhuǎn)向丁美,持論公允:“丁姑娘,羅姑娘給眾人倒水是出于好心,你怎么能污蔑她呢?”
“污蔑?”丁美尖聲重復(fù)了郭柔的指責(zé),“我污蔑她什么了?”
郭柔被問了一個冷不防,仔細(xì)想想,丁美確實沒說過羅珍做了什么,只是那惡意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
丁美見對方啞口無言,冷笑一聲,犀利地反問:“到底是誰在污蔑誰???嗯?”
王妧詫異地看著突然變得口齒伶俐的丁美。對于替羅珍出頭的郭柔,丁美沒有一絲氣惱,反而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巧言令色!裝得好像真的大公無私一樣。”丁美鄙夷地看了郭柔一眼,隨之把矛頭指向其他人,“你們按著自己的良心說,王妧給你們倒的水,你們敢不敢喝?”
丁美聲量不低,聽到的人都變了臉色。丁美卻像是受到鼓舞,自鳴得意:“你們有誰不擔(dān)心下一個被取代的人就是自己?本事沒有,腦子里只裝著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我真替你們感到害臊!”
王妧皺著眉聽完了這番激切的“聲討”。如果忽略周遭漸漸變多的帶著敵意的目光,王妧還以為丁美是嫌她的生活過得太平靜了。
吳楚終于擠進(jìn)了人群中間,只是她看上去精神萎靡,臉上撲著比平常更厚的脂粉。王妧幾乎要認(rèn)不出她。
“郭柔,別和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多費口舌?!?p> 作為“宿敵”的吳楚沒有應(yīng)戰(zhàn),郭柔自然也有了臺階下。圍觀的舞師慢慢散開。郭柔安慰似地拍了拍羅珍的手,也隨著其他人走到稍遠(yuǎn)的位置。
丁美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過身去,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抬腳離開,卻被王妧叫住了。
王妧的聲音像一股清涼的泉水,澆在丁美的心頭上。
“當(dāng)上領(lǐng)舞,對你來說很重要?”重要到必須與其他所有舞師為敵?
然而,丁美卻誤把王妧的疑問當(dāng)作嘲弄。她沉了臉,轉(zhuǎn)身湊近王妧耳根,壓低了聲音說:“是又怎么樣?今天我和他們撕破臉,你以為你還能和他們維持面子上的和氣?”
她的所作所為,目的只有一個,而且,她很快就能達(dá)到。
“段小紅是什么貨色,你幫她,不如幫我?!迸ゎ^看到王妧眼中錯愕的情緒,丁美心頭的涼意霎時被驅(qū)散了,“你們昨天去了范司務(wù)家中,我知道。你們兩人走了什么路子入選,我不在乎,可你們要是以為能用相同的辦法一直踩在別人頭上,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