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教導(dǎo)
清早,王妧起床時發(fā)現(xiàn)今日又是個不錯的晴天,她打算出門去。
彩云聽到動靜,從外間進(jìn)來,見王妧已經(jīng)穿戴好,她忙走上前去。
“給我梳頭。”王妧看著她說道。
彩云依言拿起梳子。
妝臺明鏡映著二人的身影,顯得諧和又美好。王妧有意要和她說話:“過幾日我就要離開這里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呢?”彩云吃驚地抬頭望向鏡子,很快她又回過神。梳頭的動作停頓的那一瞬間,王妧就知道她是不愿的。
“為什么?”王妧皺起眉頭,同時也看到了鏡子里的彩云。
王妧想起了初次見到碧螺的時候。那時,碧螺的名字還不叫碧螺,還不相信王妧能救得了她。后來,她為了王妧而改名,又因王妧而卷入劉妃的陰謀。王妧捫心自問,如果那時她沒有置碧螺于不顧,碧螺是不是不會落入劉妃手中,也不會至此下落不明?
彩云是個盡心盡職的丫環(huán),當(dāng)家的鄭氏也許是看中了她這一點(diǎn)才讓她來服侍王妧。也正因?yàn)槿绱耍艜诶戏蛉素?zé)難王妧的時候挺身而出,維護(hù)王妧。
“能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氣……”彩云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要聽實(shí)話?!蓖鯅€想到,彩云可能還沒意識到她將來在王家的境況,又說,“老夫人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不是伶俐又聰明的,那天夜里,她們要來奪走你手里的油傘,你為什么不放手呢?”
彩云放下梳子,低身請罪:“奴婢不是不愿意跟著姑娘,只是……奴婢舍不得離開,奴婢的家人都在這兒,奴婢的家在這兒。”
她的話似乎有些觸動了王妧,屋子里變得靜默無聲。
直到素云捧了食盒進(jìn)來,王妧才做出決定,她對彩云說道:“我留一封信給你,如果你將來改變了主意,就拿著信去找燕國公府每次來送節(jié)禮的管事。”
“放心吧,姑娘,夫人處事一向公正,就算她們要害我,夫人也不會坐視不管。”彩云松了一口氣,笑著說。
王妧抿唇不語,她早膳也不用了,吩咐六安備了馬車,迫不及待地敲開了柳葉街尾張宅的大門。當(dāng)朱頂說出張伯命他留在張宅等候國公爺發(fā)落的時候,王妧還不明白,朱頂失神落魄不是因?yàn)樗麑⒃馐軕吞帯?p> 院子里種了一株小桃樹,張伯正在給它澆水。他抬頭便看見王妧繃著一張嚴(yán)肅而又認(rèn)真的臉向他走來,他嘴角一動,說:“有什么事姑娘讓人來吩咐一聲就是了,何必親自過來?”
“我要見朱頂?!蓖鯅€直截地說出她的目的。
張伯聽了,搖頭道:“恐怕姑娘暫時無法見到他了。國公爺命我教導(dǎo)朱頂,在他學(xué)成出師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見,這是規(guī)矩?!?p> 王妧心里憤憤不平,正想著要用什么話來反駁,卻看到張伯似笑非笑地放下澆水的木瓢。他雙手放在身側(cè),以一種十分恭敬的姿態(tài),說出了一番不容置疑的話。
“姑娘應(yīng)該知道,當(dāng)年先皇廢除鎮(zhèn)察司后仍對燕國公府心懷忌憚,老國公深知舍與得的道理,他自廢雙足,余生沒有踏出京城一步,才保全了燕國公府。姑娘雖然是老國公的子孫,卻沒有老國公的決斷?!?p> 他早就做好了被王妧排斥、甚至憎恨的準(zhǔn)備。燕國公不忍心做的事,就讓他來代勞吧。
“試想,如果我真的被人收買,你會怎么處置我?”張伯看著沉默的王妧,說出了明顯的答案,“你下不了手。如果當(dāng)年老國公做錯一個決定,燕國公府早就不存在了。今天就算你見到了朱頂,他也不會跟你走。因?yàn)樗?,他錯在耳軟輕信?!?p> 王妧心中情緒翻涌,卻無言以對。
她一直以為,先皇放過燕國公府是祖母崔氏的功勞。老夫人的父兄皆戰(zhàn)死疆場,丈夫落下殘疾,女兒身為皇后卻因操勞宮務(wù)先后兩次小月。老夫人用合適的身份、在合適的時間,以哭訴勾起了先皇的惻隱之心,就這樣憑一己之力保全了燕國公府,府中無人不知。
張伯說她沒有老國公的決斷,事實(shí)也正是如此。不然,她不會等到這時才來見張伯。
“既然做出了錯誤的決定,便要承擔(dān)其后果,姑娘記下了嗎?”
王妧聽了,拉下臉來。張伯這是把她當(dāng)成小孩子來教訓(xùn)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張伯的目光已經(jīng)越過她。
他看著六安說道:“姑娘留一個身世、經(jīng)歷皆含糊不明的人做護(hù)衛(wèi),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他說話時語氣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可以算得上平靜,卻恰到好處地平息了王妧的怒氣,轉(zhuǎn)而令王妧警惕起來。
“國公爺說過,不會傾盡燕國公府的力量替二姑娘報(bào)仇,然而,我手里的這些人很早以前就不再是燕國公府的附庸了。姑娘什么時候不再這么急躁冒進(jìn),我再告訴姑娘一件事?!?p> 王妧知道張伯又在拐著彎說教她,她若是追問下去,恰好印證了張伯說她“急躁冒進(jìn)”的話。她從沒像這樣被人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王妧沉思了許久,終于撇了撇嘴,說,“就該清楚,教導(dǎo)嗣子比教導(dǎo)我容易多了。指望我去光耀燕國公府的門楣,還不如指望嗣子有出息?!?p> 她已經(jīng)把自己余下的生命規(guī)劃好了,任誰都無法將之打亂。
誰知張伯突然反問了她一句:“姑娘知道桃樹該怎么種嗎?”
他看向身旁的小樹,也不準(zhǔn)備等王妧回答他,又接著說道:“我當(dāng)年第一次種桃樹的時候,每天都給它澆水,生生把它給淹死了。后來,我向有經(jīng)驗(yàn)的老農(nóng)請教,才知道桃樹耐旱,只要在缺雨水的早春和秋末注意澆水就行了?!?p> 王妧聽出了他話里隱含的意思,毫不在乎地與對方唱起了反調(diào):“人是人,樹是樹?!?p> “當(dāng)然,木頭又不會說話。”張伯自然而然地接口道。
即便如此,老農(nóng)也能洞悉它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