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湘湘（十）
吳班主臉上陰一陣晴一陣。他還沒有和湘湘串通，又說了剛才那番話，現(xiàn)在怎好改口讓湘湘出來見王妧?？扇f一王妧見了另一個，認定了對方就是太寧曲傳人，那他的心思不就都白費了？
他送王妧出門時，內心糾結得無以復加，而前廳的爭吵卻不合時宜地來給他添亂。
“這位姑娘不想去你府上唱曲，你快放開她！”
從樓上雅間走下來的王嫻有些緊張地向王妧投去一瞥。
王妧站住了，沒有開口。吳班主告罪一聲，他再不上前去處理，爭執(zhí)的雙方很快就要動手砸他的場子了。
“倪二哥！”吳班主顯然認識廳中那個正在耀武揚威的男子，他擋住對方的去路，拱手作揖道，“樓上雅間都備好了，您喝杯茶，有什么事坐下來好商量?！?p> 說著，他對倪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又別過頭用眼神示意伙計利索地先行去打點。
倪二得了面子，態(tài)度也不再那么強硬。他哼了一聲說：“還是吳班主會做事?！?p> 而王嫻為之出頭的那個女子卻低著頭，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等等！”王嫻一聲輕喝，攔下了將要離開的幾人。
那女子被王嫻的聲音驚醒，她回過神來抬頭看王嫻時，又順著王嫻的目光發(fā)現(xiàn)了王妧的身影。
她呆立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
吳班主本以為自己出面，將倪二請走，就能把事情平息了，誰知遇上個不屈不撓的多事之人。他看向湘湘，輕咳一聲，下巴朝王嫻的方向抬了抬，意思明顯是想讓湘湘趕走對方。
湘湘接收到吳班主的指示，她走向王嫻，而吳班主則領著倪二上了樓。
廳中人見無熱鬧可瞧，又各自縮回了脖子、歸了座。
王嫻不明所以，但她看清了倪二臉上的不屑和鄙夷。她懊惱地撇開湘湘，向王妧走去。不知不覺，她已把年長的王妧當成了一行人之首。
湘湘在幾步外向王妧一禮，然后追隨著吳班主的腳步而去。
王妧本已準備離開，此時她又示意王嫻跟著她上了二樓。
雅間里，吳班主和倪二相談甚歡。
“湘湘，倪二哥請你，你愿不愿意去??？”吳班主問站在他身側的湘湘。
湘湘低著頭，悄悄看了門檻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愿意?！?p> 室中其余二人皆露出滿意的神色。
“你先下去吧?！眳前嘀靼严嫦娲虬l(fā)走，他還有些事要向倪二打聽。
倪二家中原是開綢緞鋪的，因為輸了本錢，破落下來，他便做起了幫閑。這人既能和地痞潑皮稱兄道弟，也能和官紳仕宦把酒言歡，在五行八作中都吃得開。
吳班主試探地問起倪二為何會想到要請湘湘過府去唱曲。
“吳班主是在說笑吧？湘湘姑娘近日的風頭難道是平地升起的不成？”倪二說話時頗有和吳班主心照不宣的意味，“我實話告訴你，兩天后的宴席十分重要，如果得罪了席上的貴客，你們德馨班在滁州城的日子就算是過到頭了。告訴她，把那些個小心機、小脾氣收一收，自有她的好處?！?p> 吳班主聽了，心里生出些惶恐。他沒把湘湘可能是太寧曲傳人的事當成秘密死死守住，妻侄洪武也知道整件事。難道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傳開了？
他強笑道：“蒙倪二哥看重，德馨班定全力以赴。只是，還要請倪二哥多關照些，徐府的壽宴，湘湘也要出場……”
“你放心，不會叫她真的受累了。徐老爺也是這次宴席的東道之一，哪會有考慮不周的地方?！蹦叨S口說道。
兩人又隨意閑談了幾句，倪二才告辭離去。
稍遠的另一雅間里，湘湘看著眼前三個年輕的女子，她們有著相似的、從容而高雅的氣度，她不禁低下頭。想起自己一時沖動做下的那件事，湘湘突然覺得鼻子發(fā)酸。
湘湘剛才被逼應下過府唱曲的事，王嫻看在眼里，她似乎懂得了幾分湘湘的無奈。此時她非但不再氣惱，反而還有些同情起湘湘來。
可王嫻一時也想不出有什么辦法能幫到湘湘，同樣地，她也不知道王妧把湘湘叫來有什么用意。
“我在找太寧曲的傳人?！蓖鯅€不知道王嫻的心思轉了多少回，她把注意力放在湘湘身上，“吳班主應該把你當成我要找的人了?！?p> “我不可能是……”
“我知道?！蓖鯅€攔住她的話頭，“吳班主對你有什么安排？”
湘湘搖頭表示不知。
王妧有些失望。不過，從吳班主接下別家的請?zhí)麃砜?，他很可能已經改變了讓湘湘去做妾的想法?p> “你要對付徐多金，并非只有一個辦法?！蓖鯅€話說到這里，如果湘湘依然執(zhí)意要把自身作為伸冤的籌碼，她也不會阻攔。
湘湘站在原地，看著幾人即將離開。
“王姑娘?！毕嫦娼K于叫住了王妧，“我只是……就算事情到了那種地步，我也不會退縮，那是我的決心?！?p> 王妧側著臉，沒說什么。
湘湘像是如釋重負般地跌坐在椅子上，心頭起伏。她的余生是否還有轉機？
街上更熱鬧起來，王嫻卻顯得悶悶不樂。
當她意識到王妧認識湘湘時，她就知道自己討了個無趣。湘湘拒絕了她的幫助，卻對王妧坦白了心跡。她現(xiàn)在更弄不明白，到底王妧為什么要帶她上樓，讓她看見湘湘的無奈？
身邊的王姣對發(fā)生的一切一無所察，王妧也只顧著走自己的路，王嫻心中不平，她幾步走到王妧身側，擠開了王妧的護衛(wèi)，隨即把她心里的疑惑道出。
以往只在年節(jié)時見面的那些時間顯然不足以讓她了解王妧這個堂姐。
“只要她還留在德馨班，別人就能繼續(xù)找她的麻煩。她可沒指望你能幫她第二次?！碑敵?，王妧救下湘湘的時候，湘湘也沒有開口向她求助。王嫻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覺得我多管閑事了？”王嫻反問道，她倒覺得不幫湘湘才是鐵石心腸。
“我只是告訴你湘湘的態(tài)度?！蓖鯅€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當你真心想做一件事，是不會去管別人的看法的?！?p> 看到王嫻心中似乎有所觸動的樣子，王妧嘴角動了動，又說：“我只做我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