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皮靴陷進(jìn)深深的泥塘里,攪起一團(tuán)團(tuán)泥沙,塘底雜草的碎屑紛紛冒上水面。
這名鯉禍持劍橫胸,并不急于拔出腿,警惕地望著前方似乎永無盡頭的蘆葦叢,目光來回逡巡。他在天河浴血征戰(zhàn)多年,廝殺經(jīng)驗豐富,業(yè)已磨練出一份感應(yīng)危險的直覺。
一絲淡得難以察覺的血腥味隱隱飄出來,他霍然低頭,一點(diǎn)血花浮在污濁的水面上,慢慢漾開。他神色一緊,長劍猛地插入泥塘,直沒劍柄,來回掃動?!岸!钡囊宦?,劍尖似撞上硬物,他手上發(fā)力一挑,泥漿飆起,一具身著甲胄的鯉禍?zhǔn)w翻騰上來,咽喉處赫然插著一根葦管,鮮血正緩緩滲出。
他正要高呼示警,驀地感到左方殺意凜然,倉促揮劍撩去。一道寒光從虛無中破出,比他的劍更快一步,穿入左側(cè)脖頸,橫貫而過。鯉禍喉頭咯吱作響,頹然仆倒,鮮血泉涌般從脖頸噴出,染紅水面。
支狩真踉蹌跌倒在尸體旁,喘息片刻,等到體內(nèi)劍氣對撞的余痛稍緩,才爬起身,費(fèi)力地抽出長劍。
他瞧了瞧向四處擴(kuò)散的血水,微微蹙眉……
“不對!”
為首的鯉禍臉色一沉,目光標(biāo)槍般投向蘆葦蕩,閃過咄咄寒芒。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六個負(fù)責(zé)搜尋的鯉禍猶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蹤,仿佛被密密麻麻的蘆葦吞噬得一干二凈。為首的鯉禍厲嘯一聲,嘯聲滾滾不絕,覆蓋了整片蘆葦叢。隔了一會兒,從蘆葦蕩的西南角傳出一名鯉禍孤零零的嘯聲。除此之外,再無一人回應(yīng)。
出事了!為首的鯉禍神情驟變,劈手揪起褐須老鯉人,“不知死活的老東西,敢陰老子!說,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不然老子把你活活撕碎!”
褐須老鯉人目瞪口呆,鯉須抖抖索索:“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這片蘆葦叢里盡是些爛泥草蟲,連魚蝦也見不著,哪還有什么東西?”
“沒東西?那我的手下去了哪?”為首的鯉禍厲聲吼道,五指發(fā)力,抓得老鯉人陣陣慘叫。
“大人,我哪里曉得啊!對了,一定是阿真,是阿真那小子干的!”褐須老鯉人痛得眼神亂閃,情急之下,不顧一切地胡編亂造起來。
為首的鯉禍氣極反笑,這些鯉禍個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劍術(shù)高超,即便是自己,也休想無聲無息地把他們干掉?!皯{那個連劍胎都沒結(jié)出來的廢物?混賬老東西,你他娘的活膩味了!”他一把推翻褐須老鯉人,蛇劍一閃,抵至對方胸口。
“大人聽我說,阿真那小子就是個怪胎!”褐須老鯉人心驚肉跳,拼命擺手,“他覺醒就用了整整十四年啊,比龍?騰還要長得多!要不是怪胎,怎會如此?”
為首的鯉禍神色一動;“說下去!”
褐須老鯉人精神一振,忙不迭地道:“聽阿猛說,那小子一個晚上就結(jié)出了劍胎,只是誤吸日光,才受了重傷。大人,剛才翻斗鯤噴出了許多奇物,阿真那小子興許偷拿了什么寶貝,治好了傷勢。沒錯,一定是他,下黑手殺了您的戰(zhàn)士!”事到如今,他只有一口咬死阿真,才有活路。
為首的鯉禍哼道:“我這些手下劍心有成,就算那小子劍胎復(fù)原,又怎會是他們的對手?”
褐須老鯉人眼看對方目露殺機(jī),腦海中閃過以前聽過的一則傳聞,急叫起來:“大人,如果他是噩呢?”
四周的鯉人嘩然變色,連幾個鯉禍也驚了一下,不安地抓緊劍柄。故老相傳,天河中慘烈戰(zhàn)死的鯉、魔怪,最終都會化作濃烈的怨氣,相互糾纏,經(jīng)久不散。每隔百年,怨氣會孵化出一種恐怖離奇的怪物,稱作“噩”。誰也不知道噩的真實(shí)面目,它們游蕩世間,行蹤成迷,以鯉、魔怪甚至古靈的魂魄為食。凡是噩出現(xiàn)之處,必然帶來奇詭的災(zāi)難與厄運(yùn)。
“噩?”為首的鯉禍眼角跳動了幾下,“你說他是噩?”
褐須老鯉人自己也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對,他一定是噩!我聽說,噩會附在鯉的身上!”他聲嘶力竭地叫道,“我們鹽塘村這么荒僻的小地方,向來平平安安,可阿真一來,就給我們帶來了血光之災(zāi)!阿猛死了,大人您的戰(zhàn)士也死了,他一定是噩,是怨氣孵化的噩?。 ?p> 褐須老鯉人本是胡亂攀咬,但話一出口,連自己都將信將疑起來。鯉人們聽在耳里,竟也信了幾分。若阿真不是噩,他們這個安分的小村子怎會遭此飛來橫禍?
為首的鯉禍定定地看了老鯉人片刻,收回蛇劍:“好,既然你說他是噩,那就親自帶老子們走一趟,進(jìn)去瞧個明白。”
褐須老鯉人嚇得魂不附體,連連搖頭:“大人,我……我哪有那個能耐??!”
為首的鯉禍嘴角露出一絲尖銳的譏誚,突然抓起阿光,把蛇劍塞到他手里,順勢一推。
“噗嗤!”鮮血飛濺,蛇劍插入褐須老鯉人的心臟。他滿臉驚懼,搖晃著往前伸出手,拽住阿光的衣領(lǐng),似抓緊一根浮在河面上的救命稻草。
“殺了這個孬種,殺了這個背叛你、背叛阿猛的小人,殺了這個真正的鯉禍,你——覺得痛快嗎?”為首的鯉禍彎下腰,在阿光耳邊發(fā)出幽靈般的低笑聲。
褐須老鯉人撲倒在阿光身上,拽著領(lǐng)口的手臂一點(diǎn)點(diǎn)滑下去。少年渾渾噩噩站著,鮮血濺到臉上,熱乎乎的,仿佛是幾點(diǎn)滾燙的火星,一直濺到了內(nèi)心深處。
一股無法言喻的快意,像火苗一樣“騰”地?zé)饋怼?p> “只有毀滅,才有新生!”為首的鯉禍一字一頓地道,從阿光手中取回蛇劍,抓起少年,翻身上馬?!八腥藥县斬洠黄疬M(jìn)蘆葦蕩里瞧瞧!”
一眾鯉禍面面相覷,一個身材彪悍的鯉禍猶豫了一下,澀聲道:“老大,如果里面真的是噩,我們就算人再多,也是白白送死啊?!?p> 為首的鯉禍神情一厲,目光緩緩掃過一干手下:“這是你們的意思?”
“老大,反正我們得手了這么多財貨,何不見好就收?”另一個鯉禍壯著膽子附和道,“兄弟們要是提著腦袋去拼命,和過去征戰(zhàn)天河有什么不同?”
“哈哈哈,說得好!”為首的鯉禍沉默片刻,放聲大笑,笑聲中蛇劍陡然刺出,劃過一道閃電般的弧線,洞穿對方眉心。他拔出劍,彪馬仰頸嘶鳴,從尸體上踐踏而過:“沒膽子的廢物,哪配當(dāng)一名鯉禍?”
剩下的鯉禍又驚又懼,再也不敢吭聲,草草收拾了滿地奇物,跟著為首的鯉禍驅(qū)馬沖向蘆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