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風(fēng)太冷了，以至于剛熾熱的心立馬就涼了。
何玲打開床頭柜上依舊保溫的雞湯，那是顧沉媽媽每次來醫(yī)院都給我?guī)б环?，何玲打開的那一刻，一股熱氣還有帶著特有的香氣撲鼻而來。
以前只有顧沉媽媽在家才會熬一次，因為常年在外做生意，很久才回來一次，基本都是初秋的時候，天微微的涼，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只有在那個時候顧沉媽媽才會回來。
按照慣例，我媽會不定時的做份小蛋糕，上面會擺上酸甜的草莓又或者是甜膩的芒果，記憶中的顧沉一直是不愛甜食的。
初中那年，有個小女孩經(jīng)常會堵在顧沉必走的那條道，她不高充其量到顧沉的肩膀下面一點，那時候顧沉?xí)樎匪臀一丶?，掉頭把車開回去，我跟在顧沉后面，沒人去注意我，只會覺得是一個順路的路人。
我記得特別清楚，她先是用語文詩句里的有詩意有內(nèi)涵的句子表達(dá)了她如何如何愛慕顧沉，又是如何如何想跟顧沉在一起就，顧沉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還沉浸在語文不好不會用那些詩句來表達(dá)一些感情的自卑之中。
突然就傳來了一陣很小聲的哭泣，還有蛋糕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她哭著跑開了，原來那個女孩是顏傾青，那時候的她是真的很單純，只知道寫情書，送送自己做的小甜點，她事先找到了我，我機靈一動告訴她，我固定會去給顧沉送甜品，可能那時候她以為顧沉喜歡甜品，正為找到了顧沉的喜好而歡呼雀躍，就被顧沉毫不留情的拒絕難過的跑開。
“還不走?！鳖櫝赁D(zhuǎn)過頭兇狠的問我。
“哦。”我快步追上顧沉，經(jīng)過地上那塊已經(jīng)不成樣的蛋糕，上面的櫻桃看起來挺誘人。
“你為什么拒絕她，我覺得她挺好的啊，那天她來我們班級找我，問了我你的喜好，我實在答不上來，就告訴他我固定要去給你送甜品，所以她以為你喜歡甜品，就學(xué)著去做了?！?p> “我不喜歡吃甜品?！彼蝗煌Ｏ履_步，我因為他突然停下來不及撞上了他的后背，我吃痛的摸摸鼻子，想起經(jīng)常去送甜品給他，我不怕死的又提了一問。
“那你為什么要我送甜品過去，你又不喜歡吃，每次都是我吃，我都胖了。”
“閉嘴，以后再把我的信息透露給那些打我主意的女生，我就把你從車?yán)飦G下去。”
顧沉的腳步速度加快讓我快趕不上，我只好小跑，他又突然停了下來，看著我，像是想到了什么。
“聽到?jīng)]有。”
我愣了愣，立馬機械的點了點頭。
我也喜歡初秋的時候，因為那時候我媽就不會讓我看去送蛋糕了，因為顧沉媽媽回來了，他會給顧沉熬好喝的雞湯，里面加了枸杞、紅棗、黨參等一些補的佐料。
顧沉?xí)柚鴣斫o我輔導(dǎo)功課，用保溫盒裝上一大碗滿滿的微黃帶著香氣的雞湯，雞肉也是挑我喜歡的部位，還會加上一根多肉的雞腿。
可這碗讓我曾經(jīng)那么期望的雞湯如今輕而易舉的就能喝到，味還是那個味卻不如當(dāng)初那么有滋味。
“阿姨，您還是別老給我熬雞湯了。”
“怎么了？孩子?！卑⒁套聛硎掷业氖?，她以為我不喜歡這個雞湯，還特地打開仔細(xì)端倪了一下。
“對不起，是我害顧沉這樣的?！蔽业椭^想為自己贖罪，是無論我做什么都不能彌補的過錯。
“唉，這也不能怪你，那個車也調(diào)查清楚了，是車有了問題，剛開始知道這件事，我們都急壞了，顧沉不可能那么輕易出意外，我們就去查了一下是什么問題，所以這些都是命吧?！蔽姨痤^看她，恍惚間，瞥到她頭發(fā)里的銀絲，而我對她的記憶只停留在初中時期的微秋。
但我還是堅持覺得不是我叫他出來談?wù)?，也許他不會去開那輛車，不去開那輛車，就不會發(fā)生后面這些事情。
陸川河的模特社，因為最近有個重要的晚會，忙的不可開交，來醫(yī)院打次數(shù)也明顯的比以往要來的少，我總會嘲諷他把我們這些老朋友而忘記了。
“喂，許久，好點沒有，唉，太忙了，抽不開身?！彪娫捘穷^傳來陸川河的聲音，說完又傳了咕嚕的聲音，可能是因為模特舍長時間的體型訓(xùn)練而消耗了太多的能量，所以他咽下去的速度稍微有點快。
這端的我只好配合他。
“感謝咱們陸兄，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們這些閑家子弟?！?p> “呸呸呸，我忙里偷閑探望一下你，你還嘲諷我，還讓陳亦哲也來嘲諷我，夠狠啊，許久?！?p> 過了好幾分鐘，那邊又傳來很嘈雜的聲音。
“不說了不說了，練習(xí)了。”
這通電話在他的忙碌之中結(jié)束，對于陸川河的模特社。
我終于從學(xué)妹晉級到學(xué)姐，而我們這些學(xué)姐最得意的就是看看新來的小學(xué)弟面孔是否合我們意。
無奈在幾千人中偏偏選中了陸川河，還有了那么多后來的故事。
“醫(yī)生說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還挺快?！焙瘟嵋贿吔o我收拾雞骨頭，一邊給陳亦哲拍攝這邊情況，那頭的陳亦哲露出了一雙眼睛，十分滑稽。
因為這個何玲還跟我抱怨過幾次，說陳亦哲每次視頻從不露臉，只會露雙眼睛，理由竟然是何玲只配他露一雙眼睛，而我許久只能配一只眼睛，陳亦哲笑得越得意，被我們揍的也就越慘。
“這么快？”我驚訝問，好像住院的不是我而是何玲，對著短短的幾天時間感到短暫。
“怎么？你還不想出院?。俊?p> “不是，我是說，太快了，顧沉那都還沒好呢，我先出去了心里不踏實?！?p> “也是，顧沉好像挺嚴(yán)重的，這幾天我都有去他病房外看看他。”
“我有點難受?！?p> 何玲停下來，看著我，表示難受的不止她。
“我也難受啊，你看，我們出去吃飯，玩啥的，只要說有你許久，一般都是他買單，還專車送到家，就怕你會出什么事，俗話說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
“是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我看著她一筆一畫的樣子著實令人感到好笑。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大概就是那個意思，回頭啊，我讓陳亦哲去探探顧沉那邊情況怎么樣了?！?p> “行，靠你了，何玲?！?p> “沒問題?！?p> 顧沉躺里面的第二天，顧家的親戚基本都第一時間從四面八方趕來了，把顧沉的病房外圍了滿滿一層，生怕顧沉有什么三長兩短，顧沉的爸爸黑著臉，在門前來回走，知道事情的來源之后，他們又在門口打量我，那眼神要把我里里外外看透。
我忽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如果不是我顧沉還跟平常一樣去學(xué)校給學(xué)生上課，還能時不時給我跟何玲制造點麻煩。
醫(yī)院是注重安靜的地方，因為他們?nèi)硕?，聲音就難免有些過大，哪怕他們很小聲在討論顧沉現(xiàn)在這個情況要怎么辦，還是被經(jīng)過醫(yī)生提議還是少點人在這，沒必要這么多人，方便自己也是方便大家，他們才開始散去。
顧沉爸爸進(jìn)來黑臉立馬轉(zhuǎn)為笑容，他先跟我打了一聲招呼，又不失禮節(jié)的給我?guī)Я艘环莨@，那時候很不明白，為什么看望病人一般都會送果籃，他把果籃放在床頭柜的空位上，跟我說有點事先走，照顧好自己，出門時，又輕輕的把門帶上。
我先是在他進(jìn)來的時候喊了他叔叔，然后等他說完，點點頭，答應(yīng)說好，然后看著他離開。
無數(shù)次的夜晚，看著一片黑色，好像什么都沒有了曙光，又從窗口處透進(jìn)來一點外面的燈光當(dāng)成自己家的安慰。
何玲有必修課一定得回去，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待著別亂跑，我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會亂跑，怎么會不懂這些，她把保溫盒順便給顧沉媽媽送去，我看著她走出門，然后給自己放了一個合適的高度，靠著枕頭，白色是我在這看的最多的顏色，很單調(diào)且枯燥。
來的護士小姐是個很樂觀愛笑的小姑娘，年齡與我們相仿，但我問及顧沉的情況，她搖了搖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
“也不知道那個病人情況怎么樣，前幾天聽醫(yī)生說，明天就可以轉(zhuǎn)病房了，脫離危險了，剛送過來是徹底昏迷了，因為后腦勺正撞上地板，產(chǎn)生了震蕩，轉(zhuǎn)病房之后，還要什么時候醒來，很久不醒的話，很可能就一直睡著了?！彼f完之后，又湊到我眼前，小聲問我。
“那個病人，長得挺好看的，你認(rèn)識？”
“嗯，認(rèn)識?！蔽尹c了點頭，又不好意思繼續(xù)把我跟顧沉的事情跟她深聊。
“既然認(rèn)識，那你能把他聯(lián)系方式告訴我嘛?！?p> 想要聯(lián)系方式就直說唄，還跟我聊那么多。
想起軍訓(xùn)那次，把顧沉的聯(lián)系方式出給那么多女孩子，結(jié)果都被無情的拒絕，我也不忍心這個可愛的小姑娘被拒絕。
“等他醒來我一定給你?！?p> 但事實上，我不會這么做，充其量，只是在拖延時間。
何玲跟陳亦哲一前一后的走進(jìn)來，何玲的手搭在他手上，很難想陳亦哲往返我跟何玲這邊有多累，我開始想把何玲帶過來一起上學(xué)是否是一個錯誤選擇。
“顧沉醒來了?！标愐嗾鼙憩F(xiàn)的比我們還激動，他笑意再也藏不住，把何玲深深抱在他懷里。
“你怎么，比許久還激動，又不是許久醒來，至于？”
何玲掙脫掉他的手，狠狠給了他一擊在胸前。
我木吶的看著她，一股力沖進(jìn)心堂。
所有的擔(dān)心和顧慮都在這一刻消失，那么多天的害怕。
我沿著那條，我走了很多次的路線，轉(zhuǎn)彎去了另外一條新的路線，路上遇到了那個護士，她并沒有問我，要聯(lián)系方式，
就在我納悶的時候，她走過來給我送了一顆糖，什么也沒有說。
“你是來要聯(lián)系方式的嗎？”我仔細(xì)打量手心的糖，想看出有什么不同。
“不用，其實我知道，他在你心里很重要的吧，我也知道他叫什么，他長的這么好看，看起來也很優(yōu)秀，女孩子應(yīng)該也會多看幾眼，那天救援的時候，地上一片狼藉，那個血撒了一地，那是我第一次跟救援車出去，我害怕的手都在抖，分不清是你的還是他的，可能你不知道，他在車上的時候，嘴里還叫著許久?！闭f完她掏出一張小寸的照片。
我接了過來，那是一張微胖臉蛋還稚氣未脫的小女孩，露出一點牙齒，眼睛不大，總的來說五官一般，這時我才想起，這是十歲那年的我。
“你就是許久吧。”
我點了點頭，把照片拽在手里。
接著她又說。
“這張照片，是我在把他抬進(jìn)救護車?yán)?，掉落在車?yán)锏模乙膊恢朗裁丛?，這張照片挺小的，平常帶著應(yīng)該夾著的，后來聽同事說，這張照片他抓手里的，沒有放開，最后暈過去了才掉在車上，我想他應(yīng)該很愛你吧?！?p> 我已經(jīng)被這張照片的出現(xiàn)亂了所有的思緒，她告訴我，她只是跟我鬧著玩的，也沒想過我會給，結(jié)果我真的答應(yīng)要給。
我返回房間拿了一個大石榴給她表示感謝，并告訴她，很感謝她把這個照片給我，她很開心的接下，給我擺了一個加油，告訴我，要好好珍惜。
這句珍惜很難在我身上用到，我們所要面臨的問題真的太多。
我麻木的一點點的用意識推著自己往前走，兩分鐘的路程，很慢很久。
“怎么不進(jìn)去？”顧沉媽媽換了一身微紅的旗袍把她完美的身材體現(xiàn)的很優(yōu)美，有時候很羨慕她的瘦她的高還有那個氣質(zhì)。
“阿姨好?！鳖櫝翄寢屝χc了下頭，示意我可以推開門進(jìn)去，她看著我的眼神很友好。
最后我還是沒有勇氣進(jìn)去，顧沉媽媽幫我推開了那扇門，這是我跟顧沉一同送進(jìn)來的這段日子里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他，而不是隔著那冰冷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