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九重宮燈將夜色燙出流金的窟窿，花瑢扶著幼帝陳思宸登上承天門時，城樓下正翻涌著盛世的海。樓蘭藝人用蘆葦編織的走馬燈足有三人高，燈面繪著陳國三十六郡水系圖，渭水支流處綴著新稻扎成的流蘇，每根稻穗都浸過桐油，在夜風(fēng)中燃起青禾的清香。

　　“阿姊快看柳員外的占城稻燈！“十五歲的天子拽著杏黃袍角，明黃袖口沾著糖畫殘漬。西市口堆著五谷扎成的燈山，麥穗燈芯里裹著新培育的稻種，胡商們捧著夜光杯穿梭其間，波斯商人用金線在羊皮上繡出會轉(zhuǎn)動的星圖。最惹眼的還是那群高鼻深目的樓蘭藝人，跪在街角教孩童編草蚱蜢，枯黃的蘆葦在他們指尖翻飛如蝶。

　　清越的鶴唳突然刺破喧囂，段景玉駕著玄鐵戰(zhàn)車碾過朱雀橋青石板。金絲楠木車轅上縛著個泥人般的河工，年輕將軍單膝跪地時，玄甲縫隙簌簌落下帶著冰碴的槐花：“稟陛下，渭水新堤的礌石被人偷換?！皠馓羝鸬暮谑涞厝计鹑咚{(lán)焰，映得他眉間凝霜更甚，“西域黑火油淬煉的雷火石，遇水則爆?！?p>　　陳思宸好奇地伸手欲觸，被花瑢攥住手腕。她望著雷火石裂痕處的硫磺晶簇，恍惚想起穿越前實驗室炸裂的硝酸甘油瓶。東市方向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年英歌的緋色宮裝掠過九重檐角，軟劍纏住三支淬毒袖箭。鎏金牌面墜地時背面粘著駱駝刺花粉——這獨產(chǎn)樓蘭的毒粉，上月才在鎮(zhèn)國公府暖閣的西域盆景里發(fā)現(xiàn)過。

　　子時的更漏聲里，花瑢轉(zhuǎn)動先帝遺留的銀魚佩。青銅燈樹投下的光斑在《河洛圖志》上游移，洛水女神衣袂上的星紋突然與段景玉的堤防圖重合。當(dāng)她將玉佩按在羊皮卷殘缺的艮卦方位，地磚下傳來機(jī)括咬合的悶響，十二扇雕花窗無風(fēng)自開。

　　“殿下當(dāng)心！“

　　段景玉破窗而入的剎那，夜風(fēng)卷著槐花撲進(jìn)承明殿?；ì屝肀荛_飛濺的玉屑，銀魚佩精準(zhǔn)嵌入暗格。塵封的玉匣中躺著半枚龜甲，瀝青狀黑液正從裂痕滲出，遇空氣即燃起幽綠鬼火。年英歌的鳴鏑箭射落梁上夜梟，梟爪銀鏈末端的狼牙墜刻著匈奴密令：“辰時三刻，礌石渡“。

　　太液池畫舫上，謝忱漫不經(jīng)心地?fù)芘G松石琵琶。波斯商人阿史那掀開珠簾時，蟒皮琴面在月光下泛起異樣光澤——那分明是用《西域貢品錄》扉頁裱糊而成。“赫連王子要的漠北良駒已到敦煌。“阿史那的漢話帶著古怪腔調(diào)，“不知潼關(guān)布防圖......“

　　琴弦驟斷，謝忱指尖滲出殷紅。羊皮卷從琴箱暗格滑出，朱砂標(biāo)記的七處哨塔換防時辰，正對匈奴鐵騎三年前折戟之地。畫舫突然輕晃，段景玉的玄甲倒映在粼粼波光中，年英歌的軟劍已劈開三重紗帳。

　　酒潑燭臺燃起帷幕時，謝忱將布防圖塞入空酒壇。壇底軍械司的螭紋火漆遇熱融化，鎏金狼牙項鏈墜入池水，驚散太液池底萬千玉螭鱗光。蘆葦燈在水面投下破碎光影，走馬燈上的渭水支流突然開始逆流。

　　陳思宸抱著新貢的占城稻種酣然入夢時，花瑢正對燈凝視龜甲殘片。黑灰中浮現(xiàn)的樓蘭蝌蚪文扭曲成“赫連“二字，銀魚佩突然灼如烙鐵。窗外槐樹無風(fēng)自動，報春的蝶群在夜空中聚成樓蘭王旗，而百里外的潼關(guān)地脈深處，九具青銅棺槨正在無聲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