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霜落在窗上,雖說已三月初了,空氣里仍然殘留著冬的茍延殘喘。
陳舊的綠皮火車打破了寂靜,轟隆隆地吐著白水汽。車廂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煙味,還有不知道是哪個旅客的鼾聲,此起彼伏,蓋過了窗外的雨聲。
沈歸把比自己還重的行李箱連托帶拉的挪進座位上方的隔板,發(fā)出的聲響驚醒了熟睡的中年人,呼嚕聲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沈歸紅著臉擦干細汗,輕聲說,“先生你能讓一下嗎?這是我的座位?!闭f著忙慌地拿出手機上的電子車票給男人看。
中年人瞪著眼,添了舔粗糲的胡茬,上下打量這個孑然一身的旅人:墨綠色的風衣寬大,布滿褶皺的袖口服帖的包裹著她光滑的手腕,發(fā)絲如墨,一絲不茍地束在耳后,用一支木簪微微挽起,五官普通干凈,一雙杏仁眼透著水霧氣息,頻頻煽動的睫毛暈開溫柔的光圈。
手里抱著兩樣東西:一個是透明的魚缸,紅色的小金魚躲在石頭景觀下面吐泡泡;一個是風鈴花盆栽,瑩白的花骨朵蓄著陽光,襯得少女青蔥般的腮側(cè)愈發(fā)惹人憐愛。
中年人呆滯地站起身,幫沈歸安放好行李。他發(fā)現(xiàn)沈歸的背包里裝滿了沉甸甸的顏料,幾支藏青色的筆刷斜逸旁出。
“謝謝您?!鄙驓w嘴角揚起,連著周圍的空氣都明朗起來。
中年人搓了搓后脖頸,關切地問:“一個人帶這么重的行李,你一個女孩子,應付得來么?”
“嗯…”
“待會兒你下車的時候,我來幫你搬吧。”
“嗯?!?p> 溫潤的視線輕輕掠過,像林間小鹿誤入塵世。
沈歸道了謝,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兜里的手機嗡嗡作響,顯示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堆未讀消息。
相親相愛一家人:小烏龜上車沒?
行李太重了,你扛得了嗎?
小烏龜:上車了。遇到了好心人,他幫我搬好了,你放心吧
相親相愛一家人:你到蘇州后住哪里?
我記得你老家好像在那兒
小烏龜:嗯,我回去看看
相親相愛一家人:唉,不知道你那個爹…
小烏龜:一別經(jīng)年,很多事我不想再提了,何姐
相親相愛一家人:行吧,有什么事打電話啊
小烏龜:嗯
沈歸默默拿出紙巾擦拭窗邊的水汽,對著車外風速后退的綠色麥田安靜地發(fā)了會兒呆。
「希望那個人…不在家吧」
她拿出背包里的鋼筆和速寫紙,唰唰地畫起來,筆尖輕輕扣吻著紙粗糙的頁,天藍的墨水無聲地暈開。畫畫的時候,沈歸總能讓喧囂的思緒沉淀下來,不卑不亢地落下筆。
中年人再次中斷呼嚕醒來時,那個小女孩已經(jīng)帶著她的魚和花下車了。
而他的保溫杯下面壓著一張紙,上面畫著一個歪著頭靠在椅背上打呼嚕的男人,發(fā)絲到衣褶,無不細致刻畫,比照片更真實,似乎隔著薄薄的紙也能聽見他的呼嚕聲。
反面寫著:
Have a nice day!
SG
中年人驚詫的睜大眼,“難不成她——是沈歸!”

夏池野
顧凜(文物修補師)x沈歸(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