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過了三五天,薛順好多了,說起話來不再啞著嗓子,肚子不疼,吃東西也不會吐了。
他自覺是好了,便不肯再吃藥。
郎中只能說:“還是要小心些,不要貪涼,切不可吃生冷的東西?!?p> 申椒和金玉她們一一記下了,連用冰都變得小心起來,薛順卻并不領(lǐng)情。
一入五月天氣就變得愈發(fā)悶熱潮濕,他只想痛痛快快的喝些冰涼的飲子,吃酥山,再不濟(jì)也得有兩個冷水湃過的甜瓜。
整日穿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吃些熱湯飯,真叫人死的心都有。
煩躁的拉扯著衣襟,剛偷了塊冰,就見申椒走了進(jìn)來,端著碗熱氣騰騰黑不溜秋的湯笑吟吟的說:“公子,酸梅湯好啦。”
薛順從她那仿佛亙古不變的笑容里讀出了險(xiǎn)惡用心——該死的!
不是想燙死他,就是想熱死他,要不然就是想讓他流汗流干身體,再或者!她看到他偷冰了,就是故意不想讓他吃,想讓他攥在手里感受著好不容易扣下來的冰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消融直到化作一灘水的心痛滋味。
這個看似乖巧忠誠頭腦木訥實(shí)則陰險(xiǎn)狡詐凈看笑話的大騙子,真是,好的很!
薛順咬牙切齒的想道。
申椒:……
他看我干嘛?還用這么兇狠的眼神,難道是……發(fā)現(xiàn)我們偷偷的冰鎮(zhèn)了酸梅湯卻沒有給他喝?
害,多大點(diǎn)兒事啊,你問我啊,你問我,我就給你拿去,反正病的也不是我,聽話也不是錯。
“公子?”
“放下出去吧,我等會兒喝?!?p> “是?!?p> 有點(diǎn)兒怪,早上給他送了盞熱茶他可是讓我站著拿扇子扇涼才肯作罷,現(xiàn)在居然這么好說話?
申椒篤定這里頭有問題。
出去不多時,就端著一盤切好的果子放輕腳步摸了回去,猝不及防的出現(xiàn)在門前。
費(fèi)勁啃冰的薛順:……
恍然大悟的申椒:~
“公子,郎中說您現(xiàn)在切不可吃生冷的東西。”
申椒憂心忡忡的顰起眉頭。
薛順含著滿嘴的冰說:“你給我滾出去?!?p> 嘖,怎么還帶惱羞成怒的呢。
“奴婢告退?!鄙杲返拖骂^的瞬間嘴角飛揚(yáng),險(xiǎn)些把臉笑爛。
薛順:……
“把果子放下!”
“是?!?p> 也不知道他在屋里怎么擺弄那些吃的,反正下午換冰時申椒瞧見里頭飄著幾粒甜瓜的種子,收碗時,還能在裝過酸梅湯的碗上摸到些冰涼的水珠,晚飯他只動了幾口就叫撤了,夜里郎中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腕子。
“十七公子放心,沒有什么大事,就是涼著了,吃兩副藥就會好轉(zhuǎn)些了,只是今后飲食要格外的留心啊,這陣子切勿貪涼,切勿吃生冷的東西。”
兩個切勿被他咬的重極了,近乎恐嚇道,
“腹瀉嚴(yán)重也是會死人的?!?p> 薛順動了動嘴囁嚅道:“知道了?!?p> 本來就不胖的人,折騰折騰更瘦了,申椒某日在為他系衣帶時腦子里忽然蹦出四個字——弱不勝衣。
光看身形倒是可憐,然而那性子還是暴躁的和狗一樣,實(shí)在是不能惹人憐惜,又是個很窮的人,五月五正陽節(jié)的時候賞錢都支不出,還得一群人圍著伺候著這個病秧子,連出去玩的工夫都沒有。
也難怪蓼莪院里的人許多都想著要怎樣才能棄他而去。
他大抵也是知道的,忽然溫和好說話了不少,還叫她們趁著通財(cái)盛會的熱鬧去玩,說是:
“我這里沒什么事,留個人伺候就行了,其余的想去玩就都去吧?!?p> 這個留下的人,自然是他看不順眼的申椒。
金玉、銀花她們嘴上謝過,私下里卻沒多高興。
“連點(diǎn)兒賞錢都沒有,有什么可玩的,本來啊,還想裁身兒新衣裳,置辦幾件首飾呢,現(xiàn)在……哼,不被別的丫鬟笑話窮酸就不錯了,”
銀花滿腹怨言道,
“還真是同人不同命啊,都是通財(cái)山莊的大丫鬟,看看別處的再看看咱們這兒,跟這么個主子,我每天眼一睜都好像還活在噩夢里?!?p> 金玉拍她一下:“行了,別抱怨了,能出去就不錯了,總好過陪他憋在院里吧,對了,申椒,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們出去時可以幫你帶回來?!?p> “沒有,我什么都不缺?!?p> “也是,你活的像個男人一樣隨便,能有什么想要的,”銀花瞥了眼她總共也沒有幾樣的胭脂水粉等物,全是份例里的東西,連點(diǎn)新花樣也無,“椒椒做人可不能這樣暮氣沉沉的,你總得有點(diǎn)兒喜歡的東西吧?”
“我有啊?!?p> “是什么?”
“我自己?!?p> “如今的人怎么那么喜歡沒話硬說呢?!便y花翻了個白眼就不理她了。
金玉忍俊不禁的捏捏申椒的臉:“我也挺喜歡的你自己的?!?p> “害,誰叫我那么討人喜歡呢?!鄙杲防砝眍^發(fā)故作煩惱道。
院里很快就走空了,安安靜靜的更顯得這地方偏僻荒涼了,申椒連院子都很少出去,可也知道,外頭如今都熱鬧著呢,擺攤賣藝的把大街小巷都塞滿了,莊里人人都在說著外頭的熱鬧景象新鮮事。
偏這蓼莪院不一樣,既沒有為了盛會做什么裝飾,主子看起來也不是很感興趣。
“公子,您不出去走走嘛?”
“你想出去?”
“不想?!?p> “哼,那最好不過。”
薛順陰陽怪氣的,一聽就是不信她的話。
但依申椒看,想出去玩的分明是他,要不然怎么會去尋高處往外頭看呢。
陪他曬了半個時辰的申椒:
“公子,您真的不想出去走走嘛?”
“你想去就去吧?!?p> “奴婢不想,奴婢是怕您一直在這兒看,再中了暑?!?p> “……”
“我好的很。”
薛順頭也不回,申椒在他斜后方舉著傘遮陽,舉的兩臂酸麻。
“那您一直站著也挺累吧?”
“說的也是……”
申椒期待的看向他,他卻沒了下文,第二日他讓申椒扛了一張椅子,是那種很大很沉溜光水滑可以躺下的大竹椅,她前腳剛放下,后腳他就說渴。
申椒取了水回來,他又嫌棄沒地兒擱,她又去搬了張桌子,他安生下來,又嫌低看不清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