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申椒樂得清閑才不管薛順發(fā)什么瘋呢,左右今日也不是她值夜,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回屋歇著了。
只要他不瞎折騰。
申椒一面清理著藥罐,一面留神聽著臥房的動靜。
一陣若有若無的呼痛聲后,就悄無聲息了,或許是又睡了。
院里的丫鬟們?yōu)卟料锤魉酒渎?,落日的余暉灑滿庭院,是難得清凈的時刻。
她嗅著苦澀的草藥味兒,竟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姐姐,我來幫你吧?!?p> 一個臉生的小丫頭腳步輕快的朝她走過來,挽起袖子湊過來,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熱情假笑,聲音甜的像蜜一樣。
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申椒斷然拒絕道:
“不必,我自己來就好,你是新來的?”
“嗯嗯,我叫瓊枝,”她點(diǎn)點(diǎn)頭,許是因為被拒絕,所以笑容有些僵,但還是試圖親近的說,“姐姐是叫申椒對吧?我曾見過你呢,就兩個月前,在船上時,我和幾個小姐妹被管事買下,有幸與姐姐有過一面之緣?!?p> 她要這么說,申椒就想起來了:“你是……涿鹿郡的難民?”
“不不不,我和姐姐一樣是嶺外道的人,家在霈郡桐廬縣,遇上大旱,逃難逃到河中道涿鹿郡的,沒錢落戶就被爹娘賣了,多虧遇上了通財山莊的管事不然還不知道要被賣到哪里去呢……”
這是件傷心事,瓊枝的神色落寞了一瞬,又難掩慶幸。
伸手不打笑臉人,多個朋友多條路。
申椒見她有心親近,便安慰了一句:“都過去了,說起來你我都出身嶺外道還算是同鄉(xiāng)呢?!?p> “可不是嘛!”瓊枝揚(yáng)起臉,笑容真切了許多,“我老早就想找姐姐說話了,可船上、莊里都不許亂走,只好作罷,如今能再見到,還在一處共事,可見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就是……姐姐看上去是個恬淡喜靜的人,我這樣會不會惹姐姐厭煩呀?”
“不會,我喜歡聽人說話?!?p> 嘚吧嘚吧的多助眠啊。
申椒把心里話咽回去笑著說:“你來了再好不過。”
“那以后我可就同姐姐一起作伴了。”
“好?!?p> 申椒沒怎么用心的說。
瓊枝倒還挺當(dāng)真的,只要沒事兒就黏在她身邊,還和她打聽主子的性情,院里的規(guī)矩。
申椒避重就輕的說自己也才來不久云云,盡是些挑不出錯處的話。
瓊枝也沒刨根問底下去。
到了戌正(20:00),申椒就休息去了。
大丫鬟們單有一間屋子不和小丫鬟們在一起,瓊枝也不好跟過來。
一夜無事,第二日輪到申椒值夜時,薛順已經(jīng)好些了,安安靜靜的坐著看書練字,偶爾放下筆,揉一揉肚子,也沒叫嚷,就是遲遲不睡,害得申椒也只能干站著。
子初二刻(23:30),她耳聽得外頭有幾聲咻—啪—咻—啪的爆響,正納悶,就聽到他問:“今個是什么日子?”
“四月二十七,也不是什么大日子?!?p> “那就是在試煙火了。”
他的聲音怪輕的,申椒險些沒聽清。
扭頭看去,那張輪廓分明的青澀臉龐,突然失了那種張揚(yáng)的神氣,不暴躁不痛苦,像是心里突然空了,所以什么神采都無了似的。
大半夜的不睡就是容易發(fā)愣啊……
申椒心說:可別猝死了,再刮著我。
“公子……”申椒試探的叫了一聲,已經(jīng)想到要怎么找郎中最快了。
薛順卻又沒事人一樣回過神,筆一扔沒好氣道:“干嘛?”
申椒:干你一拳……
“夜深了,要準(zhǔn)備就寢嘛?”
“外頭響成那樣你讓我怎么睡?”
“可要奴婢去拿一碗安神湯來?”
薛順:……
“你那腦子里裝的是棒槌吧?直來直去彎兒都不拐一下子,去拿披風(fēng)來,我要出去走走?!?p> “……是?!?p> 申椒拿了一件最薄的披風(fēng)給他。
薛順也是怪,沒事都要找事發(fā)脾氣的人,在有些地方卻格外好糊弄,或許是因為身世……所以他根本都不知道別人在糊弄他吧?
系著帶子的手頓了下,但也就那么一下,申椒就心里含怒帶怨的打了個漂亮的結(jié)。
四月的天其實(shí)不冷,但薛順病著,一點(diǎn)兒夜風(fēng)就讓他忍不住皺了下眉,揉了揉眉心還是邁步往外頭去了。
申椒在旁邊提著燈照亮,后頭沒叫人跟著。
他也不是漫無目的的走,而是沿著一條長廊上了臺階,踱步朝著煙花盛開的方向走去,直到一處高臺廣榭才停住腳。
這地方挺偏僻荒涼的,離蓼莪院不遠(yuǎn),可他還是出了不少汗,有些難受的喘著,扶住了欄桿,朝遠(yuǎn)處眺望。
連成一片的煙火如同可望不及的繁星……
“老頭子有沒有和你說些什么?”
“奴婢不曾見過莊主?!?p> “……”
“知道了,”薛順抿抿唇低了低頭,苦笑一下,抬手揉了下眼忍住了那點(diǎn)兒不值錢的淚意,“風(fēng)太大了,吹的眼睛疼,回去吧?!?p> “是。”
申椒在前頭照著路,他扶著欄桿慢慢走,剛走六七步就吸了口氣停住腳,捂著手站在那里。
“公子?”申椒抬起燈去照。
薛順意外的好脾氣:“沒事兒,走吧?!?p> 回去了申椒才看見,他的手被刮破了,扎進(jìn)了一根挺長的倒刺,有些紅腫。
“公子,這個要挑一下嘛?”
申椒捏著他的手瞇眼看著那別扭的東西。
薛順沉默了好一下。
“不用,就這樣吧。”
“可能會化膿。”
“會好的?!?p> 他討厭針,那女人還沒拋下他一走了之以前,偶爾對他很溫柔,雖然無力保護(hù)他,可有時會給他處理傷口,扎個木刺也很心疼的樣子,挑著挑著想到什么又不耐煩了,針就刺破皮肉深深的扎進(jìn)去……她應(yīng)該是想過要?dú)⒘怂模写嗡〉拿悦院?,那女人拍了他幾下,他就感覺身上一陣刺痛,后來摸索著從身上拔下好幾根帶著鐵銹的針。
所以他有點(diǎn)兒畏懼這種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就算他沒有明說,某些人也不至于在他拒絕后,在夜里偷偷摸摸的蹲在他床頭,舉著針摸索他的手吧?
“你在干嘛?”
薛順咬牙切齒的看著申椒沉聲問道。
“我……奴婢覺得,公子還是應(yīng)當(dāng)處理一下傷口,不然真的可能會化膿?!?p> 肉里有個刺很別扭很別扭很別扭很別扭很別扭……
薛順:“滾出去。”
“哎,是……”
她頭回走的這么低落,一步三回頭,那叫個依依不舍。
“滾!”一個枕頭奔著她腳丫子就飛過來了。
“是!”
腳步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