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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畫卷

第四十六章 往來朱紫

宣和畫卷 一只文兒 2948 2016-02-18 10:49:25

    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有人起筆攬勝景,有人落筆訴衷腸。

  也有人,抬筆揮墨,鋪灑開的,是姹紫嫣紅和斷井頹垣。

  李良辰是在良辰美景中出生的,而她每次落筆繪出的,也都是或良辰或美景的畫卷。

  她的筆下曾經(jīng)繪過鼎盛繁華的《韓熙載夜宴圖》,也曾經(jīng)畫出過荒寒寂冷的《江山雪眺》。她能畫出清貴雅致的金碧山水,也能畫出縹緲難尋的吳帶當風。

  她是李良辰。

  良辰美景奈何天的李良辰。

  “這位娘子,那幅《京酒帖》,就是被您揭了二層吧?”

  楚風問出這句話,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他有些緊張,戒備起來。這畢竟是在別人家的院子里,問出的又是這樣直指人心的話,他并不知道對方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又會對自己做出些什么事情來。

  這畢竟是李家的財路,而且,是一條不大光彩的財路。

  楚風以為李良辰會轉(zhuǎn)身,李良驥會動手。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

  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柳絮暗自飛舞,微步猶自生塵。

  李良辰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似的離開,李良驥抬頭看了廊檐片刻,而后仿佛剛剛回過神來似的,邀請楚風去廳里喝茶。

  茶是分茶,李良驥親手執(zhí)壺點注,沸水由上而下注入杯中,茶末浮沉沖散,一杯茶盞內(nèi),百態(tài)縱生時。

  宋人又稱分茶為“茶百戲”,要看的,就是這注水的一瞬間內(nèi),茶湯在茶盞中的風云變幻。

  這種杯盞中的變幻是很令人著迷的,講究也極多,楚風并不是很懂,李良驥也明顯不是個中高手,只微微看了一陣子,又用擊拂攪了,便遞到楚風身前。

  楚風微微躬身,道了聲謝。

  “山陰陸氏怎么跟你們楚家搭上關系的?如今你們老家里還有人么?”李良驥冷不丁的問了這么一句。

  楚風聞言微怔。

  山陰陸氏所指的自然是文端先生,可這個“楚家”指的又是怎么一回事?雖說自己是姓楚的,但李良驥所指的,自然不是千年之后的爸媽。

  方才李良辰也略微提了一句,說了什么齊魯之地的楚文君……

  “李兄和方才那位娘子是不是認錯人了?我雖然是北人,但并非齊魯?shù)貐^(qū)?!背L只能想到這樣的緣由,應該是認錯人了罷!

  想要詳細說一說的,誰知李良驥似乎并沒有詳談的意思,只似笑非笑的應了一聲,便轉(zhuǎn)了話題。

  “如今楚郎君名聲大噪,想必登門拜訪者必定絡繹不絕了?程源先生在水墨會上說要收你為徒,你去拜師了?”

  楚風略略應了幾句,然后,二人就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

  沒有人再挑起話頭。

  楚風是不知該說些什么,與人交往,他原本就是極不擅長的。至于李良驥,是單純的懶得多言,沒話說的時候,他并不覺得有找話說的必要。

  待客之道、不要讓人覺得冷落了之類之類,在李良驥看來,都是毫無用處的事情。

  平素生意上也是如此,李良驥從來不像尋??蜕棠菢訝I營茍茍、四處逢迎的。在他看來,生意這種事情,尤其是金石字畫的生意,有能耐就去做,只要手里有好貨、價格合理,就不愁賣的。若是手里沒有東西,就算是再怎么拍別人馬屁,也是枉然。既然如此,又何必去逢迎什么?

  只是如今這個局面,二人之間無甚可說,只能干巴巴的飲茶,著實尷尬無趣了些。

  李良驥這種人對“尷尬”這種情緒恐怕是感知不到的,這時候只覺得索然無味,看了楚風一眼又一眼,終究開口道:“楚郎君還帶了那幅《京酒帖》來,是為了之前裝裱的承諾吧?還請放心,過幾日裝裱好了,自當派人送回?!?p>  楚風道了聲多謝,四下思索一番覺得果然在沒有什么可說的,于是起身告辭。

  李良驥也不送,倒是楚風走到正廳門口的時候,忽然問了一句:“方才那位,是尊姐?”

  “是?!崩盍俭K沒有否認。

  楚風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去了。

  他之所以能夠確認《京酒帖》的二層是被那位女子揭的,原因就在于那女郎的一雙手。那雙手與尋常的閨中女子不同,明顯帶了些繭子與英氣的,換句話說,與文端先生那雙手有異曲同工之妙。

  那女子分明是練過纂刻的,而且看起來,練習的年頭恐怕并不短暫,否則手指上也不會生出繭子來。

  只是那女子看起來不過是二十余歲的年紀,真的會有那樣高明的手段,即便是在行業(yè)之內(nèi),應該也算是一流的人物了罷!

  齊魯之地的楚家……也不知他們這姐弟二人,到底是把自己當做什么身份了。

  ……

  ……

  余后的幾日,楚風過的清清淡淡。

  照舊的臨帖、習畫、刻印,種種事情,并無可言說之事。

  畢竟學習這種東西本身就是這樣。意趣是有的,但是多是在人心,偶有所得的那種感悟,也是縈繞在心頭,不足為外人道也。

  楚風也想著去范家拜訪,畢竟引得那位范家娘子生病的事情上,楚風是帶了幾分心結(jié)的。

  憐香惜玉這種詞或許用不到楚風的身上,但他終究覺得男女有別,女孩子天生處于弱勢的,自己總該寬待的。況且對方又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著了涼染了風寒,雖說與自己沒有直接的干系,可是總該盡一份心力的。

  只是心下這樣想著,實際上卻又做不了什么。

  自己與范家唯一的紐帶就是劉正卿,可是因為范秋白染病的關系,劉正卿這幾日授課的事情也停了,于是連遞話的能力也無。

  倒是知會了劉正卿,讓他什么時候接到范家的通知,可以去教課的話,自己便擇日去拜訪一番,也省得再讓那為姑娘來回跑動了。

  這話說出口,少不得引來了劉正卿的一番調(diào)侃。楚風只一笑置之了。

  如此過了五日之后,楚風早上照舊的去卸門板,打開門,就被眼前的陣勢嚇了一跳。

  入眼的便是兩輛華貴馬車,旁邊依次排開皂衣佩刀府吏二十余人,只靜悄悄的在街道兩排站了,看起來也有些駭人的架勢。

  見楚風開門,便有一位中年男子從車轅上下來,笑吟吟的走上前,和藹的問道:“敢問陸先生可起身了?敢情小哥通報一聲,就說是知州大人、通判大人前來拜訪?!?p>  這男子態(tài)度和煦,但不知怎么,楚風總是能感覺到一股子以上待下的態(tài)度來,仿佛那種和藹是一種施舍似的,讓他覺得有些不大舒服。

  這人話里的意思倒是聽明白了,知州、通判……楚風隱隱記得,當年蘇軾在杭州這里做的官職就是知州、通判什么的,大概就和后世的市長差不多吧。

  市長來訪,面子上總是要給的。

  但這男子的態(tài)度讓楚風不是很舒服,于是楚風看了看那兩輛馬車,對面前的男子淡淡一笑:“諸位還請稍待,我去看下文端先生是否醒了?!?p>  說罷,便轉(zhuǎn)身掀簾子進了內(nèi)室,將外面的一群人晾在了那里。

  與楚風說話的男子見狀幾乎將眼睛瞪了出來,這父母官來訪,不誠惶誠恐也就罷了,竟然還不知道快些將人請進屋內(nèi)飲茶么!

  心里莫名的就是幾分火氣,男子一撫衣袖,回到馬車旁,面色不豫,語氣里卻是萬分的恭謹:“府君,那小子傲慢,說是回去看陸先生是否起床,就把咱們晾在了這里?!?p>  車里坐的正是杭州知州,這時候索性掀了車簾下了車,笑道:“是陸先生的小仆么?倒也有些隱士門前應有的風范?!?p>  通判見狀也從馬車內(nèi)走了下來,理了理身上的衣袍。

  二位大人此行都穿著便服,但身上官氣自然而然,遮掩也遮掩不去的。

  “大人與我論起來也算是陸先生的晚輩,稍微等一等怕什么。若是驚擾了老人家休息,那才是千不該萬不該的事情?!蓖ㄅ写笕诵Φ馈?p>  “是,文斌知我?!敝荽笕宋⑽⒁恍?。

  而楚風那邊,走進后院后,便瞧見了正在打掃庭院的老張。

  “張大哥,先生可起了么?”

  “似乎還沒有,我聽里面沒有聲音,就沒敢進去瞧?!崩蠌垑旱土寺曇粜Φ?,“楚郎君也知道的,我家阿郎晚上一般睡不好的,早上總是要補一覺。這是有什么事情?”

  “嗯,外頭有官員來拜訪。張大哥,你是先生身邊的舊人了,你說應不應該將先生喚醒呢?”楚風問道。

  “官員來訪?”老張皺了皺眉頭,“看來消息是傳出去了,阿郎若是知道的話,恐怕會心煩。只是咱們畢竟在杭州城里,若是得罪了當?shù)毓賳T也不大好……罷了,老奴先去悄么聲的看一眼,若是阿郎已經(jīng)醒了,萬事都好說,也不必咱們二人在這里心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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