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最喜歡的印象派畫作,其實是莫奈的《撐陽傘的女人》。
他最初看到這幅畫的時候,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了什么叫做“風和日麗”。
不是小學課本里對這簡單成語的簡單解釋,而是一種干凈澄澈到幾乎炫目,春風仿佛透過畫作迎面吹來的溫暖。
流水一般的光暈,拂面的清風??粗欠?,幾乎能夠聽到草木被風吹動起來的簌簌響聲,似乎可以觸碰到氣流的涌動。那種韻律感,那種完美的呈現(xiàn)……楚風相信,是只有莫奈這樣的天才才能畫出來的驚艷。
他其實很想給范秋白畫這樣一幅畫,可是考慮到這畫作的內(nèi)容,以及西方人物穿著打扮與如今的巨大區(qū)別,所以,只好作罷。
或許以后再畫不遲,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滲透出去。只當做是一種超現(xiàn)實的東西來畫,又或者,怎么樣能夠?qū)⑦@種“光為畫面主角”的質(zhì)感,與中國畫結(jié)合起來之后,再畫出來給大家看……當然,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現(xiàn)在考慮起來未免太早了些。
要是真的畫出一幅《撐陽傘的女人》來,他楚風怕是要被大家當做是鬼怪一樣的存在了。這一點自然行不通,而且也沒有太多付與實踐的必要。
至于給范秋白的畫,楚風想了想,最終決定用莫奈的另外一幅《日出?印象》來代替。
不過后面的背景自然是要改動的,工業(yè)用的煙囪當然不能畫上去,港口、吊車之類自然也要被杜絕掉。好在《日出?印象》的美學原本就體現(xiàn)在光影變幻的,除了小舟之外,其他的東西都是朦朧、氤氳的布景,可以簡單帶過就好。
原本《日出?印象》的尺幅規(guī)格就很小,長寬各五十厘米左右,尺楚風在千年之后曾經(jīng)臨摹過幾次,所以印象比較深刻。
臨摹的當然不是原畫,原作被藏在巴黎的美術(shù)館里,他是沒有那個錢去一睹真容的。好在千年之后資訊足夠發(fā)達,與北宋這種信息交流不可同日而語的,這也是文端先生竟然贊嘆楚風“眼界高遠”的原因了。
試著用豬油去調(diào)和水彩的顏色,說實話,這種事情并不好做。油多了則會沖淡色度,油少了又調(diào)不出油畫的韻味來。
楚風試了三天,才將將謀求出一個大概的比例來,而且根據(jù)沒種顏色的不同還要微調(diào)的,用起來著實不易。
而且楚風還遇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這種油料干的太快。一旦調(diào)和出來沒有及時使用完畢,油料在調(diào)色板上就已經(jīng)先行干涸了,無法再用于作畫。
一時想不出好的解決辦法,楚風只能調(diào)一點、畫一點,這樣的辦法自然效率很低,可如今只能這樣將就了。好在有范秋白在一旁幫忙,楚風指點他下一個需要用的顏色,范秋白便在一旁忙里忙外的幫著調(diào)和。一來一往,倒也十分默契。
于是這樣一幅很小的作品,卻偏生畫了三天。
到得第三日畫成之后,楚風退后半步,看著畫布微微頷首,覺得沒有什么需要添加的筆墨了,這才看著范秋白微微一笑。
范秋白便也笑起來,白皙的面龐上沾染了兩點藍色的油彩,這是燦然一笑,仿若睡蓮乍開。
楚風微微怔了怔。
“楚郎君,這幅畫可真是好看啊。感覺這水上的霧氣有家祖的風采,但是又夾雜了光暈,就仿佛那流水真的在流淌一般!”范秋白明朗的笑道。
楚風聞言匆匆回神,微笑:“意思差不多,不過筆法相差很大。各有各的靈動吧,倒也說不上誰好誰壞?!?p> “沒錯?!狈肚锇子昧Φ狞c頭,明亮的雙眸不離畫作,“家族的《臨流獨坐圖》是從線條中謀求流動感,而楚郎君的這一幅畫,是從顏色的調(diào)配中來調(diào)動流淌的感覺。用的筆法雖然是大相徑庭,但怎么說呢,應該是殊途同歸罷!”
楚風沒想到,范秋白一下子就道明了東西方畫法的異同,一時不禁十分贊嘆:“范娘子果然是蘭心慧質(zhì)。”
范秋白聽到楚風夸贊自己,不禁面色微紅,又道:“楚郎君何必笑話我,我只是能夠看出些外行人眼里的門道而已。哪里像楚郎君,不但水墨的煙云畫得那樣好,連這種……哦,叫油畫是吧,也能畫出這樣的韻味來。真是讓人既羨慕又嫉妒呢!”
這話里帶了些嬌嗔的味道,楚風聽著,只覺得耳朵癢癢的,就像是發(fā)絲被風吹得輕飄一般。
“我這只是旁門左道,登不得大雅之堂的?!背L笑著說,隨即將整幅畫拿了起來,遞給范秋白,“這是我送給范娘子的,范娘子若是覺得還能入眼的話,就收下罷。說到底,這畫之所以能夠畫成,還有范娘子你一半的功勞?!?p> “我只不過是幫著調(diào)色而已,就仿若做菜打下手一般,能叫做什么功勞?!狈肚锇嘴t腆一笑,卻又開心的雙手接了過來,珍惜道,“你放心,回家之后我一定給家嚴過目。家嚴是一直不喜歡固守舊式之人的,這等畫作,家父一定很喜歡?!?p> “不敢,不被批評一頓就好了。”楚風笑著回答。
范秋白捧著畫作在手,開心了好一陣子,心里暖洋洋的,就像是畫中日出的光芒照進了胸懷一般。
“對了,楚郎君。這畫作真的不要給程源先生瞧瞧么?”范秋白眨了眨眼睛。
“還是不要了?!背L摸了摸鼻子,自問還是比較了解自家老師的脾性的,苦笑道,“我怕我要是真的遞了上去,老師會氣的直接把我踹下船的。運河的水太深,我又不會游泳……”
撲哧一下,范秋白忍不住笑出聲來。
白蓮燦然綻放,惹人流連。
“那,我就幫你放到庫房里?!狈肚锇滋鹛鸬男χ爸划斪鍪俏覀兎都覐慕险襾淼囊环仄肪秃昧恕α?,你還沒有落款。”
“好,那就多謝了。”楚風笑著應了,重新拿起普通的兔毫提筆,在《日出?印象》的左下角,寫下了“楚風”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