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崩潰列車（十）
蛆蟲從眼眶里爬出，帶出蟲卵，簌簌落下。
白色蟲卵在方蘭特的牛仔褲上留下深藍(lán)色的水痕。
那惡心黏膩的觸覺，仿佛透過布料直接接觸肌膚，深入骨髓。
方蘭特狠狠打了個寒顫。
他一下子跳起來，用衣袖瘋狂擦拭那一塊臟污。
列車員的頭咕嚕嚕掉下來，像是開了自動鎖定般，筆直向身體滾去。
直到滾到腳邊，被木頭雙手拾起，臉朝后背，被按在脖子上。
第八車廂一片寂靜。
蘭紗不動聲色地掃過整節(jié)車廂。
有許多乘客開始焦慮地在身上摸索些什么。
而有些乘客則明顯已經(jīng)將車票準(zhǔn)備好了，但它們似乎也不是全然放松，甚至還在很積極的幫周圍人尋找車票。
譬如先前和她們交談的魚頭人。
而它們對木偶人將腦袋甩飛的舉動，似乎也并不驚訝，只當(dāng)是尋常。
這個列車員的行為舉止不是一般古怪。
和它比起來，在盥洗室找到的那個要可愛得多。
蘭紗不由得把他倆做了個對照組。
江弋壓低身形，將自己隱藏在前排座椅靠背后，用只有他們?nèi)瞬拍苈犚姷囊袅空f：“人魚的說法騙得過那個魚頭人，騙不過列車員。
第九車廂的票在第八車廂用不了。當(dāng)著列車員的面肯定也不能直接搶票。
現(xiàn)在怎么辦？”
雖然同時在問身邊的兩個隊(duì)友，但江弋的眼神從始至終只落在蘭紗身上。
蘭紗站起身，當(dāng)機(jī)立斷：“走！逃票規(guī)則很兇險，我們回第九車廂！”
不是，去哪？！
第九車廂，是他想的那個嗎？
方蘭特伸手?jǐn)r住，語氣焦躁：“你不是說第九車廂有精神污染源嗎？還去那兒干嘛？
咱們既然能去其他車廂，為什么非得回去！”
方蘭特聲音不大，音調(diào)卻越來越高昂。
“再說了，也不知道第九車廂那玩意兒還在不在，不見得比這安全?！蹦腥藵M臉寫著不情愿。
殘存的恐懼讓江弋也不想靠近那噩夢般的地方。
但事實(shí)表明，跟著蘭紗總是安全的。
她不止一次救了他們，不是嗎？
于是江弋撥開方蘭特的手，以肢體行為表達(dá)立場。
就在幾人對峙的間隙，列車員開始了檢票工作。
它像不知道自己的腦袋裝反了，用光溜溜的后腦勺面對著一眾乘客。
紅光從背后射出。
它機(jī)械地扯開列車員制服，等待乘客將或是布滿鱗片、或是粗壯觸手、或是透明根須的身體部位砍下，插入它腐爛的胃部。
這就是第八車廂獨(dú)特的車票。
蘭紗微微歪頭，看向方蘭特，像是在問：這車票，你拿得出來嗎？
方蘭特自然是拿不出來。
但他還是梗著脖子，不愿讓步，下意識說：“不是沒有你破解不了的局面嗎？這也難不倒你吧。”
或許方蘭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話語中的嫉妒和挑釁意味有多濃重，但落在別人眼里卻一覽無余。
蘭紗笑了一下，在心底為方蘭特寫下必死的結(jié)局。
蘭紗干脆利落的越過他，中途卻好像被什么絆了一下似的，差點(diǎn)摔倒。
很快又調(diào)整好，朝第九車廂方向走去。
江弋緊隨其后。
方蘭特話到嘴邊，一時間有些后悔。
想跟上去，心頭又有一股頑固的火在吞噬他為數(shù)不多的理智。
跟上去，然后再被蘭紗用那種看傻子似的表情嘲笑嗎？
他方蘭特處處優(yōu)秀，她有什么資格看不起自己？
蘭紗做的那些推理，其實(shí)他也不是想到，只是沒有足夠時間給他思考，才讓他慢蘭紗一小步而已。
對！就是這樣！
方蘭特指尖顫抖，將眼鏡框取下，在手心摩挲。
第九車廂危險重重，去了就是送死！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他就等著看蘭紗和江弋是怎樣被精神污染摧毀的！
他一定會證明，他比蘭紗更聰明更出色，只有他，才能真正活到最后！
*
見兩名乘客向自己走來，木偶列車員比了一個急停的手勢。
冰冷的機(jī)械聲從木偶人腦后傳來：“檢票結(jié)束前，請不要隨意走動?！?p> 與此同時。
啪噠——
是什么落地的聲音。
江弋低頭看去，一團(tuán)綠得發(fā)黑、顫巍巍的腐肉掉在地上。
眨眼間就化成黑水，咕嘟冒泡，將地板燒出一個小坑，威力堪比高強(qiáng)度硫酸。
江弋：！
原來是列車員為了比手勢，忽然挪開了托著魚頭人遞交的“車票”的手，導(dǎo)致“車票”損毀。
嗅到空氣中的緊張氣氛，蘭紗給江弋比了個手勢。
接著，蘭紗頂著木偶人的手勢不斷向前，將江弋完全擋在自己身影里。
“請不要隨意走動！”
一步，兩步，直到進(jìn)無可進(jìn)。
“請不要…”
蘭紗猛地蹲下身子。
隨即——
一道劍芒近在咫尺！
江弋驟然射出的定詭符刺破了空氣，扎中木偶面門——或者說，后腦勺正中心。
一擊命中！
抓住木偶人無法做出反應(yīng)的、極為短暫的寶貴時間，蘭紗和江弋默契地同時拔腿就跑！
眨眼間車門已經(jīng)被再次關(guān)上。
木偶人藏在腦后的眼睛，上下轉(zhuǎn)了一下，劃過一抹幽光。
魚頭人呆滯地望著蘭紗二人的背影。
似乎是不理解，為什么自己的票沒了，她們倆要跑？
木偶人很快恢復(fù)過來，竟意外地沒有在意逃走的兩人，而是再次向魚頭提出：“請出示您的車票。”
與此同時，木偶人的雙手緊緊鉗制在魚頭人座椅兩側(cè)。
在藍(lán)色制服遮掩下，腹腔處不斷開合的腐爛組織像一張饑渴的大嘴，逐漸靠近魚頭人，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將對方吞吃入腹。
魚頭人急于展示自己真的沒有第二張車票。
它將渾身翻了個遍，甚至還張大了嘴要展示自己連胃也是空的。
源源不斷的尸鱉，從魚頭人嘴里爬出，像條小河似的流到地面。
紅光閃爍，整個車廂開始無規(guī)律地抖動。
木偶人將頭旋轉(zhuǎn)180度，嘴角咧到耳后，大聲警告：“檢測到乘客有逃票行為，嚴(yán)重違反《乘客守則》第一條！
現(xiàn)要求第八車廂所有乘客，重新制票！”
高達(dá)300分貝的巨大音波在車廂回蕩。
方蘭特被震得胸口疼痛，喉嚨一癢，居然吐出一口鮮血。
強(qiáng)撐著聲波的攻擊，方蘭特抬起頭。
只見所有乘客都化為了原型，不再是半人半魚的模樣，掙扎著在地上翻滾、扭動。
腥臭的黑色液體從它們鱗片間蔓延而出，漸漸把地板染成深色。
第八車廂，已經(jīng)化為了海洋生物的煉獄。
重新制票？
就是殺死所有乘客的意思嗎？
還是，要將它們做成新的車票……
方蘭特心頭驟然劃過這個念頭，又很快搖頭否定。
然而不得不說，他的直覺，這一次，前所未有的精準(zhǔ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