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娘對不起你,可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不大的閨房內(nèi),站了好幾個下人,為首的那個婦人,正抹著眼淚。
婦人的面前,一個妙齡少女,身穿紅色的喜服,上身被五花大綁著,像一個蠶蛹一樣,直愣愣的躺在床板上。
“娘親知道你不愿意,可家里也是沒有辦法。
雖然那謝無涯已經(jīng)是個癱子了,但是謝家,是玄武城最大的修仙家族。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嫁過去了,不愁吃不愁喝,當個富家少奶奶完全可以。”
那少女,依舊一言未發(fā),眼神空洞,麻木的望著屋頂,似乎已經(jīng)對自己即將嫁給一個殘廢的命運屈服了。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鑼鼓聲。
“吉時已到,請新娘子上轎!”
婦人急了,原本還裝凄苦和迫不得已的臉,瞬間變成了一副惡狠狠的嘴臉。
“萬荼穗!錢我已經(jīng)收了,反正你不嫁也得嫁!”
下一秒,少女的頭頂就蓋上了厚重的紅蓋頭。
兩個膀大腰粗的丫鬟,一左一右,蠻橫的穿過她的胳膊,少女雙腳懸空,宛如小雞仔似的,被架著走向了停在萬府門口的紅轎。
少女全程身體僵硬,宛如死人一樣,沒有任何反抗。
看熱鬧的人早已擠滿了街道兩邊。
他們的臉上或是同情,或是惋惜,或是冷漠,更多的卻是看熱鬧的幸災(zāi)樂禍。
人群中,傳來了密密麻麻的議論聲音。
“聽說那謝家公子,年紀輕輕便步入金丹,原本前途無量,卻因一場意外內(nèi)丹破碎,一夜白頭,如今成了個廢人,連生活都不能自理?!?p> “何止啊,據(jù)說性情大變!原本溫文爾雅的一個人,變得嗜血無比!”
“估計新娘子的轎子還沒到謝家大門口,人就死了?!?p> “嘖嘖,可不是嘛,嫁給這樣的癱子,我也要瘋,據(jù)說昨夜新娘子還鬧著上吊自殺呢!”
“可憐見的,嫁過去就是守活寡,這一輩子可就毀了,能讓人不想自殺嗎?”
……
在一聲聲的可憐與嘆息中,紅色的門簾緩緩放下,轎子懸空,人群的議論聲,逐漸被敲鑼打鼓聲淹沒。
而就在此刻,那坐在轎椅之中,本應(yīng)哭哭啼啼、滿臉寫滿絕望的少女,卻是一臉抑制不住的激動和喜悅!
那面色紅得發(fā)燙,雙眼亮得驚人,嘴角更是夸張地高高揚起,幾乎就要咧到耳朵根處!
哪里有半點絕望的樣子!
家人們,誰懂她現(xiàn)在的激動心情??!
是的,沒錯,她,萬荼穗,穿越了!
她穿越到了一款自己曾經(jīng)玩過的游戲《修仙:最后的凡人》里。
游戲的主線,無非就是玩家扮演最后一個凡人,挺身而出,拯救這破敗不堪的修仙世界。
不過,穿越嘛,沒什么好激動的,這年頭,誰還沒穿越過啊,多稀奇似的。
真正讓萬荼穗激動的,是她穿越成了游戲里NPC謝書涯,的妻子!
游戲里,那謝書涯,原本是個驚才絕艷的天才劍修,年紀輕輕就步入金丹之境,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一朝隕落,一夜白頭,成為了半身不遂,只能坐輪椅的癱子。
但是,天才還是那個天才,半身不遂了,還是那個天才。
謝書涯雖然癱了,但是身殘志堅,在逆境之中,悟了心劍大法,成了天下第一劍修。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天下第一劍修!
并且,在游戲劇情里,更是多次為主角提供幫助,多次救主角于危難之中,偏偏又揮揮手轉(zhuǎn)身離去絕不多說一個字,拉滿了神秘感。
況且,謝書涯此人,不僅溫文爾雅、沉穩(wěn)冷靜、智謀超群……還生得極為好看。
一頭白發(fā)如瀑,仙氣繚繞,身上永遠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
噢,仙品,仙品!
多少個夜晚,萬荼穗對著那張帥到人神共憤的臉斯哈斯哈,每次心情低沉難過,看到那張臉,就覺得這個世界也沒有那么操蛋……
她從來沒有想過,某一天,能見到游戲里的人!
甚至,還能讓他嫁給她!
白撿的帥哥要不要?
萬荼穗當即表示,要要要!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光是想想,萬荼穗就感覺,她的一顆小心臟快要承受不住,從她的胸腔內(nèi)撲通撲通跳出來!
若不是此刻被綁著,她怕是要高興得跳起來!
他長什么樣子呢?
游戲里都那么帥了,真人只會更帥吧!
啊啊啊??!
好想現(xiàn)在就見到他!
如果不是怕節(jié)外生枝,她恨不得自己扛起喜轎,以八百米加速沖刺的速度,跑著去!
噢,幸福的快要暈過去了~
全身血液沸騰,萬荼穗內(nèi)心激動的一比,咬了咬自己的舌頭,如愿以償?shù)膫鱽砹舜碇鎸嵉奶弁?,她焦躁激動的心,才稍稍平靜了些。
萬荼穗深吸了口氣,開始整理游戲劇情。
掐指一算,很不幸,她穿越到了游戲劇情里并沒有寫到的地方。
而她所熟悉的那些游戲劇情,應(yīng)該在一百年之后才會發(fā)生。
游戲里,因為謝書涯是作為眾多一閃而過的NPC,對于他的過去的描述幾乎沒有,是以,在穿越之前,萬荼穗都不知道他竟然還有個妻子。
謝書涯怎么看待她這個沖喜妻子的呢?
不知道。
為什么一百年后謝書涯身邊并沒有她?
不知道。
……
想來想去,對她有用的信息幾乎沒有。
算了,不想了。
反正她只需要知道一點,她現(xiàn)在的目標就是嫁過去,然后做一個好妻子,照顧他,溫暖他,治愈他(哈哈最主要的是滿足她自己舔模的心情)。
不過——
萬荼穗嘆了一口氣,胸口處,一團沉悶的霧靄壓上來,那是名為心疼的東西。
大結(jié)局是Happy end,可是并沒有屬于謝書涯的Happy end。
游戲里,在即將迎來大結(jié)局的時候,他消失了。
萬荼穗瘋了一樣,找遍了游戲的每一個角落。
最終,才不得不接受,謝書涯已經(jīng)死亡的事實。
內(nèi)丹破碎之人,本就活不了多久,他能活那么久,已經(jīng)是一個奇跡了。
他死的時候,誰也不知道,身邊也一個人都沒有。
他連死亡都那么安靜。
所以,如果可以——
萬荼穗想讓他活下去,活到一百年,兩百年……一千年以后。
為世界奉獻了一切的人,不該就這樣。
轎子傳來一陣顛簸,將萬荼穗拉回了現(xiàn)實世界。
索性綁她的繩子也不是很緊,萬荼穗把繩子掙脫來扔到了一旁。
不知道是因為實在是太困了還是什么原因,在轎子內(nèi),沒有多久便感覺昏昏欲睡,不到一會兒,萬荼穗便直接背靠著木板,坐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這一睡,便不知今夕是何年。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轎子內(nèi)已經(jīng)昏暗一片了。
萬荼穗將蓋頭掀起搭在鳳冠上,從小窗探出頭,往轎子外面望去。
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
夜幕如墨,山巒在朦朧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宛如一頭龐大的巨獸,靜靜潛伏于夜色深處。
“到了?”
萬荼穗朝著距離她最近的那個轎夫問了一遍。
那四個轎夫,仿佛木頭人一樣,只是兢兢業(yè)業(yè)的抬著轎子向前走,對她的話語置若未聞。
而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那四個一直抬著她的人,眼神空洞,竟是四個活尸傀儡!
萬荼穗猛地打了一個哆嗦,還沒來得及大聲尖叫,下一秒,轎子向前傾斜,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直接從椅子上摔出了轎子外面。
就在她兩只手撐著地面,罵罵咧咧的時候,她的身后,四個活尸傀儡轎夫已經(jīng)抬著轎子,飛似的跑遠了。
片刻沒到,那頂紅色的轎子,就已經(jīng)離開了她的視線,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只留下原地呆愣無措的她。
半天,萬荼穗咬了咬牙,忽視掉膝蓋和手掌的疼痛,從青石板的路上爬了起來。
道路兩旁,樹梢上懸掛的白色布條隨風(fēng)狂舞,紙錢在空中飄零,凄涼無比。
萬荼穗向不遠處望去,一座宏偉的老宅矗立路的盡頭。
老宅的圍墻爬滿了綠色的植被,木門檐下,掛著的兩只白色燈籠在風(fēng)中搖曳,光芒忽明忽暗,宛如幽靈閃爍的眼眸,透出絲絲詭異。
宅子斑駁的大門緊閉,門上掛著的銅環(huán)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
整座宅子,都被一層淡淡的黑色霧氣環(huán)繞,難以感受到一絲一毫的人氣。
夜色下,老宅宛如一個茍延殘喘的老者,仿佛隨時就要同那滿墻的藤蔓,一起被整個夜色吞沒。
“謝,謝家?”
不是最大的玄武城最大的修仙家族嗎?
這怎么看起來,像是鬼屋一樣?
這怎么,和她想的有點不一樣?
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荒郊野嶺的,世家大族都喜歡把自己的根據(jù)地,建立在這種地方嗎?
萬荼穗從早上到現(xiàn)在,一點東西也沒吃,身體虛弱無力,腿也不自覺的開始哆嗦。
她無助的抱著自己的胳膊,縮著脖子迷茫的四處觀察。
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好歹也是新娘子啊,怎么也沒有丫鬟啊仆人什么的,來接她。
這排場,幾乎約等于沒有。
終于,還是即將見到了男神的激動,加上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促使她戰(zhàn)勝了恐懼。
她鼓起勇氣,一步一步,朝著那像是怪物巨口的木門挪去。
總感覺整個府邸好冷好陰森,吹過來的微風(fēng)都帶著一股子霉味,希望只是因為地處深山老林因為濕氣重導(dǎo)致的氣溫低,嗚嗚。
終于站在了木門前,萬荼穗的身體抖了抖,猶豫了一下,在衣裙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正打算敲門的時候,那門發(fā)出一陣吱嘎沉悶的聲響,竟然自己打開了。
萬荼穗嚇了一個激靈,青蛙蹦跳般,一瞬間跳出了好遠。
待她站穩(wěn)了,才看清,是一個已經(jīng)垂垂老矣的老嫗,提著燈籠,站在了木門邊。
那老嫗實在是瘦的嚇人,就像是剛剛從墳?zāi)估锱莱鰜淼镊俭t一樣,身上勉勉強強套了件破衣裳。
“謝書涯新娶的妻子?進來吧?!?p> 老嫗的聲音就像是從深淵里帶出來的,蒼老刺耳。
隨著老嫗開口,那宛如沼澤般的口臭也一并襲來,隔著老遠的距離飄來,萬荼穗險些吐了出來。
“是,我是?!?p> 萬荼穗哆哆嗦嗦的回答。
老嫗佝僂著身子,微微退后,示意萬荼穗進來。
整個院落和萬荼穗想的大差不差,昏暗陰沉,木柱木梁上好些部分已經(jīng)腐爛,落下了木渣。
萬荼穗已經(jīng)猜到了這可能不是謝府,而是謝府的某一處地產(chǎn)。
不管怎樣,謝書涯在就好。
但真正讓萬荼穗感到驚訝的是,整個院落里里外外,萬荼穗沒有見到任何一個活人。
好歹也是城里的第一大修仙世家,雖然謝書涯成了廢人了,但是一個下人都不給他?
很久之后,萬荼穗才知道,是謝書涯不愿意任何人見到他的這幅模樣,遣散了所有的下人。
包括眼前的老嫗,之后萬荼穗才知道,其實也是傀儡一具。
一路上,萬荼穗像一只鵪鶉一樣,縮成一團,緊緊跟在老嫗的身后。
萬荼穗跟在她身后,眼睛瞥到她白花花的頭發(fā)上,插著一只簪子,上面的透明鏤空蝴蝶緩緩扇動著翅膀,栩栩如生。
那蝴蝶,越看越熟悉,然而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你是帶我去見謝書涯嗎?”
萬荼穗開口試圖與對方交談,然而如寂的夜色,對方卻并沒有回答她。
萬荼穗還想再說點什么,前方的老嫗低垂著頭,突然在一間房間面前停下。
木門被推開,屋內(nèi)黑布隆冬的,就像是巨獸張開大嘴等人入甕。
萬荼穗疑惑了,左右四顧了一會兒,沒看出房間像是喜房的樣子,也更沒看到謝書涯的身影。
“謝書涯呢?謝書涯在哪?這蓋頭還沒掀,堂還沒拜呢?”
萬荼穗急了,不安一下子就籠罩了她。
那老嫗仍舊低著頭,聲音就像是從某個地窟里傳來的一樣:“不用了,你明天就離開謝府?!?p>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