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拼命的往外跑,耳邊盡是哭喊和廝殺的聲音,身旁不斷有人倒下,戰(zhàn)馬嘶鳴著從街道上沖過,火光映紅了天際。
一旁傳來的啼哭聲,孩子倒在血污之中,衣衫破舊,滿臉淚痕。房屋開始著火,眼看快要倒塌,燃燒的木頭轟然從屋檐上砸落,就要砸到孩子,朝君見狀不顧一切,撲過去擋了下來,他將孩子從地上抱起,護(hù)在懷里。只見轟然一聲,街道旁的屋檐猛地坍塌,火舌翻卷,朝君的身影瞬間被烈焰吞沒。
秀和的身體似僵了一般,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仿佛連呼吸都停滯了片刻?;鸸鉄肓遥瑝m煙翻卷,那片殘垣斷壁徹底坍塌,已成灰飛,已是淚目,但下一瞬又將她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爹!”阿青不顧一切,想要沖過去,被秀和急忙拉住,她的眼淚不住地滑落:“爹……”
“青兒,走啊,走啊?!彼龥]有再猶豫,像是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把阿青往前一推,拉著她就跑。她不能停下,無論怎樣,她都要護(hù)著女兒活下去。穿過尸骸與廢墟,喊殺聲響徹,秀和的手死死握住阿青,手心全是冷汗,喘息急促,喉嚨里帶著血腥氣。
她們走了許久,身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汗浸濕,泥濘的山路崎嶇不平,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刃上。她們早已跑不動了,卻不敢停下。在天色已明時,她們跑進(jìn)了南邊的山林。這里地勢起伏,丘陵綿延,山林茂密,樹影婆娑,是個隱匿之處。
阿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來的,只記得母親拽著她,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前。她的手被秀和握得很緊,直到確定到了安全的地方,才終于卸下了一口氣。秀和的臉色蒼白如紙,額角滲出冷汗,腳步踉蹌,幾乎是靠著意志力在支撐。剛放松一瞬,秀和的身體便猛地一歪,倒在阿青懷里。
“娘,你怎么了?”阿青驚呼,雙手扶住她,卻發(fā)現(xiàn)母親額角滲著細(xì)密的冷汗,衣襟下的血痕已然浸濕。她這才發(fā)現(xiàn)母親受了很重的傷,“怎么會這樣?”
秀和的傷口極深,阿青從懷里摸出隨身帶著的藥包,手忙腳亂地幫她處理傷口,無論如何也止不住流血?!皼]事的?!卑⑶嘀荒馨参恐?,手已是顫顫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秀和的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青兒?!彼雷约旱膫麆荩纳眢w本就孱弱,先是經(jīng)歷了一夜的奔逃,又在途中受了重傷,如今能撐到這里,已經(jīng)是拼盡了所有的力氣?!澳锱率遣恍辛?。”
“不會的,不會的!”阿青拼命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手按住母親的傷口,聲音里透著慌亂的哽咽,“娘,你會好的,我會把你治好的,你不會有事的!”
秀和的手指微微顫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緩緩抬起,輕輕覆上阿青的臉龐,碰到女兒滾燙的淚水,她有不舍也有疼惜“青兒,我的孩子,長大了……”她緩緩喘息,努力睜著眼,想將女兒的模樣深深刻進(jìn)心里。
“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她的指尖輕輕拂過阿青的淚水,像小時候她跌倒,她投入母親懷里,母親為她拭去淚水一樣。
阿青猛地?fù)u頭,淚水一滴滴砸在母親的手背上,帶著灼人的熱度:“不會的,娘,你陪我走,陪我一起走……”
她的氣息愈發(fā)微弱,眼皮沉重,指尖滑落,手無力也地垂下了。
阿青怔怔地看著,一切似乎在頃刻間坍塌,風(fēng)聲變得遙遠(yuǎn)…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晨霧被陽光一點(diǎn)點(diǎn)驅(qū)散,直到山林間開始有鳥雀低鳴。她只感孤身在這片山野,仿佛被丟進(jìn)了空蕩的世界,沒有歸處。
她不知道要去到哪里,只是漫無目的的一路行走,遇到和她一樣流離失所的百姓,衣衫襤褸,面色灰敗,有人背著老母親艱難前行,有人懷抱著襁褓中的嬰孩,眼里盡是絕望。
她只是他們中的一個。
她痛恨戰(zhàn)爭,痛恨死亡和分離,它讓人流離失所,骨肉分離,讓所有的痛苦都變的無可改變。
暮色漸沉?xí)r,寒風(fēng)肆虐。阿青坐在老樹下,將衣裳裹的更緊了,幾日下來,口袋里的食糧也不多了,過去在南山鎮(zhèn),她雖不算富足,但至少每日有粥可食,爐火可暖,家人相伴。
遠(yuǎn)處,一群流亡的百姓圍在篝火旁,各自縮著身子,衣衫襤褸,面色灰敗。人們只是盯著地上的火苗發(fā)呆,眼神麻木,疲憊不堪。
孩子饑餓難耐,蜷縮在母親懷里,嘴唇干裂得發(fā)白,小小的身子不住地顫抖。他拉了拉母親的衣角,嗓音干澀虛弱:“娘,餓……”
“噓!”婦人示意她莫要說,于是張望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從懷中的包袱里摸出一塊干癟的小餅,掰下一小塊,喂到孩子嘴里。
這一動作,幾道目光猛地投了過來。原本縮著身子烤火的人,悄悄直起了腰,眼神里帶著一點(diǎn)貪婪,又帶著一點(diǎn)試探。有人咽了咽口水,目光死死盯著那塊小餅,手指微微蜷縮,像是在忍耐著什么。
篝火噼啪作響,氣氛變得微妙而壓抑。
婦人察覺到了異樣,手下意識地收緊,將餅藏回包袱里,低下頭,試圖避開那些炙熱的視線。
“她有吃的。”不知是誰低聲說了一句,就像是一顆落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暗涌。
婦人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可周圍的人已經(jīng)開始圍攏過來,目光如狼,死死盯著她的包袱,像是隨時會撲上來。
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拼命抱緊孩子,低聲懇求:“我只剩這一點(diǎn)了……求你們,別搶……”可人的饑餓,是最難壓制的欲望。
男人直接伸手去奪,婦人驚叫著后退,孩子被嚇得大哭,眾人慌亂,不知是誰的包袱被扯開,干糧接二連三地掉落在地。篝火映著一張張骨瘦嶙峋的臉,他們的目光不再是人的目光,而是饑餓至極、獸性被逼出的目光。
所有人都撲了上去,他們爭搶著地上的干糧,指甲摳進(jìn)泥土,手腳并用,嘴里喘著粗氣,像一群被逼到絕境的野狗。
“滾開!”男人大吼,目光兇惡,有人不肯退讓,便直接拳腳相加。爭搶變成了毆斗,有人倒在地上慘叫,有人眼中帶血,死死護(hù)著搶到的食物,連一點(diǎn)渣滓都不肯松手。
阿青愣住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鸸庠谘矍盎蝿樱站o了自己僅剩的干糧,心臟狂跳,手因?yàn)榫o張微微發(fā)冷,她想站出來,想阻止,可她能做什么?她身上僅剩的一點(diǎn)食物,根本不夠分給所有人。她如果此刻站出去,恐怕下一秒就會成為被搶奪的對象。她想救人,可她連自己都無力顧及。
拳腳相加的混亂持續(xù)了好一會兒,直到最強(qiáng)壯的那幾個人搶走了最多的食物,其他人才顫顫巍巍地縮回自己的位置,不敢再動,也不敢管閑事,生怕自己僅存的口糧也被搶走。
阿青緩緩閉上眼,她輕輕裹緊了衣裳,縮了縮身子,警覺地低下頭。即便亂世如此,她雖是不愿變得像那些爭搶食物的人一樣,但也要保護(hù)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