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叮當?shù)膶m殿下面春三月慵懶的亭午,宮道兩側(cè)的合歡樹簌簌落著絨花。
宋時歸的繡鞋故意碾過青磚縫里新發(fā)的野草,周策安突然攥住她手腕,猛地將她抵在朱墻上。
遠處傳來宮人驚慌的腳步聲,他滾燙的呼吸卻纏上她頸間。
“他們說,你當初背叛和我的婚約,選擇自請入宮,是因為愛上了那位少年天子?!?p> 周策安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宋時歸,仿佛要從她的眼中窺探出真相。
蔻丹劃過他喉結(jié),宋時歸輕笑出聲,那笑聲如同春風拂過湖面,泛起層層漣漪。
“將軍信嗎?”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挑釁。
周策安的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內(nèi)心的波動?!坝邢⒄f,大宛公主遇刺了?!?p>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目光依舊緊緊盯著宋時歸,試圖從她的表情中找出破綻。
宋時歸淡淡地,“哦?!?p> 周策安掐住她腰肢的指節(jié)驟然收緊,玉帶鉤撞在鎏金屏風上叮當作響:“你說,前來和親的大宛公主,會不會在和親的路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悄然暴斃呢......“
“噓——“她染著丹蔻的指尖抵住他喉結(jié),裙裾逶迤纏上玄色錦靴,“南疆進貢的孔雀膽,西境秘傳的牽機術(shù),這宮里宮外殺人的法子比御花園的芍藥還多,怎么偏要懷疑我?“
她的聲音如同清泉般冷冽,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日影忽然大亮,照見她鎖骨處蜿蜒的紅痕。
周策安眸色驟深,拇指重重碾過那點殷紅:“因為你在發(fā)抖?!?p> 他忽的貼近她耳畔,溫熱的唇擦過珍珠耳珰,“就像剛才在宮中你抱我時,明明害怕得發(fā)顫,卻偏要說更喜歡我?!?p> 宋時歸矢口否認,“我沒這樣說過?!?p> 周策安低低一笑,“將軍府的酒,比宮里的貢釀更烈三分,不就是在說更喜歡我嗎?”
女人容顏如畫,眉目如黛,肌膚勝雪,仿佛是從畫中走出的仙子。微風拂過,她的發(fā)絲輕輕飄動,增添了幾分柔美。
三月的宮墻下,桃花盛開,花瓣隨風飄落,周策安突然啟唇,“回去稟明你父親后,我們馬上成親。”
“好。”
宋時歸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她微微側(cè)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腳疼,跪久了~”
周策安無奈又寵溺地看著她,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打橫抱起。
宋時歸依偎在他的懷中,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她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胸膛,帶著一絲挑逗的意味。
“將軍,你可要抱穩(wěn)了,別讓我摔了?!?p> “嬌氣。”
周策安回頭看向那座高高的宮墻,絕美的容顏一點點冰冷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諱莫如深。
兩人的身影在桃花樹下漸行漸遠,花瓣隨風飄落。
宮墻內(nèi)外,春意盎然,日影照壁,將兩道交疊的影子拉長在宮墻上。
疾馳的馬車碾過滿地落花,碾碎宮墻內(nèi)第三道目光。
景隆帝站在摘星閣最高處,看著周策安打橫抱起佯裝扭傷的心上人走向馬車,臉色越發(fā)陰沉。
……
三月的雨來得很急,說下就下,深夜忽然狂風大作,景隆帝正在批改奏折,御書房外大雨滂沱。
一個老太監(jiān)慌慌張張跑過來,滿身褶皺的臉驚慌未定,“陛下,不好了,皇后她薨逝了……”
荒唐!
他還未立后,哪里來的皇后?
宮外一聲炸雷轟響,他手中的朱筆頓時砸落在地,一片猩紅,血紅得刺眼。
景隆帝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雙眸瞪大,難以置信的驚恐在其中蔓延。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仿佛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手指更是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皇后是誰?
聽到她薨逝的消息,為什么他這么難過?
可他分明還沒有立后。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簇擁著他前往中宮。
踏入皇后宮殿,一股寂寥的氣息撲面而來。室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卻也掩蓋不住那股死亡的陰霾。
那張華貴的玉床,雕刻著精美的龍鳳圖案,此刻卻顯得格外冰冷。明黃的紗幔輕輕垂下,隨風微微擺動,仿佛欲遮住床上之人的容顏。
一陣風吹過來,紗幔卷起,女子的容顏映入他的眼底。
宋時歸?
宋時歸死了?!
她是他的皇后?
景隆帝如被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雙眸失神,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不對,下午她還好好的。
她還和周策安有說有笑地出宮。
那一對璧人相擁的身影,刺痛了他的眼睛。
她怎么可能會死?
她怎么可能變成他的皇后?
大雨瓢潑的夜晚,忽然安靜了。
安靜得詭異。
腦海中突然想起年少時,宋時歸在他身旁翩翩起舞的身姿,那輕盈的舞步,那如花的笑靨,仿佛就在眼前。
揪心的痛楚透徹心扉,來時我們并肩走過飛揚跋扈姹紫嫣紅的少年時光,往后余生,只有他一個人孤獨地走向那未知的命運。
天地蒼茫,只剩他一人,孤獨地守著這冰冷的宮殿與迷茫前路。
無邊的孤獨在安靜的空氣里瘋狂滋長蔓延。
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那些輝煌與榮光吞噬在宋時歸的死亡里。
奇怪,宋時歸入宮三年,他從未召她伺候。
他為什么會想起那么多宋時歸和他撒嬌打鬧的日子?
高高在上的帝王瘋狂咆哮近乎癲狂,“今乃何年?”
“天元三十八年?!?p> 怎么會?
明明是天元十九年。
他飛奔到銅鏡前,鏡中人鬢發(fā)斑白,形容滄桑。
他已經(jīng)老了?
宋時歸也死了?
又一聲驚雷。
景隆帝驟然驚醒,驚悸未定,心跳不已,眼角有濕潤的淚痕。
太監(jiān)們慌慌張張地跪倒一片。
他飛奔向銅鏡。
鏡中少年天子威儀高貴,容顏華美。
他環(huán)視一周——
熟悉的御書房,熟悉的月光,熟悉的奏折。
沒有大雨傾盆,沒有悶雷陣陣。
沒有絕望的死亡,沒有無聲的老去,沒有痛徹心扉的孤獨……
原來只是一場夢。
荒誕的,離奇的夢。
景隆帝垂眸,腦海里無端浮現(xiàn)宋時歸離宮那天的眼神,宋時歸今日低泣求饒的低泣。
他只覺得胸口越來越悶。
他微微仰了仰頭,閉著眼睛,平復(fù)內(nèi)心洶涌和掙扎。
怎么會做那么離奇的夢?
宋時歸,成了他的皇后?
他已經(jīng)將宋時歸賜婚給周策安,她怎么會成為他的皇后?
天元三十八年,宋時歸會死在他的宮中嗎?
荒誕無稽!
再睜眼時,景隆帝又恢復(fù)了少年天子一貫的平靜,好似剛剛差點失去理智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