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繼位日
大寧道亨十五年,帝因病崩,太子琦繼位,改年號為昭泰。
“太后。”繼位大典結束后,溫清晏面見太后。
“好了,平身。哀家不過是你的表姐,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祁燕看著溫清晏年輕的面孔,想起自己的兒子。
宮變那日,她命溫清晏護送王琦前往兄長的軍營避難。待到宮變結束,再由兄長迎王琦回宮,既能保住皇位,又可為祁家奪從龍之功。
至于她自己,只需要順從晉王的安排,保證皇帝崩逝即可。
可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兄長,竟會對自己血親痛下殺手。
“比起殿下的安危,在下認為,皇后還是將保護自身安危放在首位?!甭犕曜约旱挠媱澓?,溫清晏眉頭緊鎖,緩緩開口,“倘若一切按娘娘設想中進行,便皆大歡喜?!彼敝钡乜粗约旱难劬Γ翱墒?,倘若晉王敗了……”祁燕聽見一聲輕輕的嘆息,“皇后可別忘了,自己的后位從何而來,又被什么人揣測?!?p> 可笑之至!祁燕大笑,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澳怯衷鯓?,自本宮得寵以來,何時不在被議論。”祁燕一直覺得溫清晏軟弱,不適合做太子的老師,現(xiàn)在更是優(yōu)柔寡斷得讓人厭煩,“你是擔心,你的太師之位也被議論嗎?”祁燕神情不屑,看著自己的表妹,這位女扮男裝的太師。
溫清晏中舉那年,自己剛剛得寵。那時還不知她是女兒身,又欣喜她爭氣,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嘴,她便成了最年輕的翰林學士。那年她就有喜了,第二年生下琦兒。沒過幾年,袁月華的后位被廢,自己成了繼后,琦兒順理成章成了唯一的嫡子。
那時真是風光無限。自己恩寵正濃,溫清晏在官場也嶄露頭角。琦兒正好也到了開蒙的年紀,自己便求了皇上,讓溫清晏教導琦兒。隨后二人多次同謀,為琦兒順利當上太子殫精竭慮,也是這時,才發(fā)現(xiàn)溫清晏的身份。
不過,是男是女都無妨,她既能為琦兒謀來太子之位,那就是最好的。
只是,白璧微瑕,她太古板,把書讀得迂腐。
“您別忘了,祁大將軍是晉王殿下的心腹,”她看向自己,眼神冷漠,像在說什么事不關己的東西,聲音壓低,“祁大將軍希望誰當皇帝呢?”
“大膽!”當時的祁燕摔了杯子,瓷器碎裂聲“你在質(zhì)疑我兄長的忠心嗎?”
“若是真的忠心,就該盡心盡力保護圣上,而不是思慮誰當皇帝?!焙牵偸钦f些讓人惱火的話。
“沒用的東西……”話音未落,一個侍女匆匆進來,“娘娘,大人,軍隊進入郊區(qū)了。”
話音未落,祁燕一直緊繃的弦莫名其妙松了,她聽見自己的變音的笑聲。
宮變,真的開始了。
“按本宮說的辦,兄長和琦兒那邊已經(jīng)交代過了,侍衛(wèi)宮人都打點好了。晉王近來安插了不少人進來,一會出宮必定會被檢查?!彼龜苛诵β?,頓了一會,“讓你帶的侍從很有特點,本宮也吩咐琦兒那樣打扮了,”她起身,睥睨著溫清晏,“剛才接令牌的侍從也是本宮的人?!?p> 她似乎無話可說,“……微臣明白,不過,娘娘萬事以自己為先?!彼型甓Y,好似失望,并未看自己,轉身走了。
之后的事,她總感覺不真實,像在噩夢里。
溫清晏臨時安排多一輛馬車,本以為萬無一失,結果出京的馬車被伏擊,去往兄長營中的被一把火燒毀。
這是塵埃未定之時,她就得知的。與此同時的另一噩耗傳來,晉王敗了,宮中大亂。兒子下落不明,祁氏前途未卜,皇帝僥幸逃命。自己所有算計,全部落空,
她那刻覺得,皇帝的命好極了。好得讓她嫉妒。
道亨元年,皇帝迎長生教教主張臨頤入宮,為京城祈來了三年以來第一場雪,當年就豐收了。道亨八年,匈奴北下,連下八城,晉王率軍鎮(zhèn)壓,僅兩年就取得前所未有的勝利。道亨十四年,起義軍兵臨城下,硬是靠著起義軍軍內(nèi)部的叛徒,禁衛(wèi)軍勢如破竹,鎮(zhèn)壓成功。道亨十五年,晉王起兵,當夜晉王死于流矢,晉王兵不敵禁衛(wèi)軍,宮變失敗。
可自己呢?
宮變那晚被迫躲在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兄長。本該在軍營中等候琦兒的兄長,站在自己宮中,濫殺宮人,逼問他們自己的去處。
“你們以為祁燕和王琦能保你們一輩子嗎?呵,王琦已經(jīng)被火燒死了,如果你們不說祁燕在哪,那你們的下場,又會好到哪里?”她聽到兄長陰桀桀的笑聲和宮人的頭骨滾落聲。
她昏倒在柜子里。不知多久,睜眼看見了溫清晏和王琦。
“娘娘萬安。太子憂心您,懇請陛下開恩,讓他來看您。微臣奉命陪同太子前來?!睖厍尻绦卸Y,自己的琦兒卻流著淚。
“琦兒……”費力地發(fā)聲。
“母妃,兒臣無事?!蓖蹒站o祁燕的手,“先生那夜多安排了一輛馬車,兒臣乘另一輛馬車,待宮變結束就平安回到宮中了?!蹦缸佣讼嘁暥?。
一陣恍惚,她看見溫清晏起身落座。
“先帝誤食長生教丹藥崩逝,對外只說因病,”頓了一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查張臨頤及其信徒的下落了。”
“好?!?p> 祁燕閉上了眼睛。她根本不在乎先帝死因。就像先帝也不在乎,自己是如何被送到他榻上,如何在家族利益中成為犧牲品,如何在高墻之下與和自己相似的人們明爭暗斗。
無妨,琦兒是皇帝了。
“皇帝年幼,作為皇帝的老師,政務上你還要多指點才是?!睖厍尻搪勓?,端茶的手抖了一下,“什么長生教……那些不老實的才是重頭,”祁燕看著溫清晏,笑了,“像什么,周佩……對吧?”
溫清晏放下茶杯,抬頭對上祁燕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任何人,都不可以妨礙我兒子。
包括你,溫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