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輪紅日高懸于青色的磚瓦之上,仿佛一盞燈,將整個世界都點亮了。
微風(fēng)輕拂而過,溫柔地抖動著清晨凝結(jié)在大地上的薄霜,那晶瑩剔透的霜花如同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如夢如幻。
不遠(yuǎn)處,一條蜿蜒流淌的河流靜靜地穿過京都的石橋。
河面上,一艘小巧玲瓏的烏篷船緩緩地劃過清澈見底的水波,船頭劈開層層碧波,激起一道道細(xì)微的漣漪向四周擴散開來。
那些漣漪相互交織、重疊在一起,形成一幅美麗動人的水紋畫卷。
在靠近河岸的地方,幾株早荷悄然挺立在水中。
它們嫩綠的葉片簇?fù)碇鴦倓偯俺鏊娴募饧饣ò?,宛如一個個羞澀的少女,正等待著蜻蜓的降臨和垂青。
許府
恰是此時,一名叫霜臨的小丫頭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了許愿然的閨房。
那名叫霜臨的小丫頭生得一副俏模樣,臉蛋白嫩如玉盤般光滑細(xì)膩,一雙細(xì)長的眼眸猶如彎彎月牙,笑起來時很可愛。
只消看一眼她那總是微微上揚、帶著幾分笑意的嘴角,便曉得她定是個心地善良且極好相與之人。
霜臨身著一襲灰青色的襦裙,裊裊娜娜地走到榻前。
她先是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揮動手中的團(tuán)扇,將榻上的些許灰塵拍打干凈。
而后,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撩那素藍(lán)色的床帳。
就在床帳被掀開的一剎那,霜臨忽然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一般,猛地尖叫出聲。
“哎呀,我的小祖宗、我的乖乖喲!
小姐您這是怎么啦?
瞧瞧您這手,怎地就破皮流血啦?
還有您這臉兒,滿臉都是妝容,難道說……您昨個大昨晚上又梳妝了,還沒有好好潔面嗎?”
那尖銳刺耳的叫聲仿佛夏日里喧鬧不休的蟬鳴,高亢而嘹亮,直直地穿透云霄,響徹整個院落。
原本還沉浸在睡夢中的許愿然,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叫聲嚇得一個激靈,瞬間睜開了那雙迷蒙惺忪的大眼睛,慌慌張張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然而,由于起身動作太過倉促慌亂,她一不小心又碰到了手上的傷口。
頓時一陣鉆心刺骨的疼痛襲來,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哎呦喂,我的小姐誒!”
見此情景,霜臨又是一聲驚呼響起,那嗓門大得,就算院子里的仆從們不特意豎起耳朵來傾聽,都能聽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就在這一瞬間,原本還算安靜的庭院忽然間變得喧鬧起來,各種嘈雜之聲不絕于耳。
就連正在清掃地面的那些仆從們,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揮舞著的掃帚,齊齊轉(zhuǎn)過頭朝著內(nèi)院的方向望去。
“出大事啦!”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位一直以來備受眾人千嬌百寵、宛如掌上明珠般的大小姐竟然受傷了。
而且令人驚訝的是,在此之前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情況。
這些昨天當(dāng)值的仆從們此刻心里頭不禁“咯噔”一下,暗自叫苦不迭。
要知道,如果讓老爺和王姨娘知曉了此事,那他們恐怕都難逃一劫——
肯定會被拖到院子里面狠狠地打上十幾大板!
想到這里,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xiàn)出驚恐之色,仿佛已經(jīng)感受到了那板子落在身上時那刺骨的疼痛。
畢竟,許家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向來都是以打得又狠又實而著稱。
只要挨上那么幾下子,估計好長一段時間都別想再下地干活兒了。
不干活兒就沒工錢,沒工錢就得全家餓肚子!
在那座被繁花綠水環(huán)繞著的云清閣里,名叫霜臨的丫鬟正滿臉心疼與憂慮地盯著自家小姐那只受傷的手。
天哪,誰不知道她家小姐的皮膚嬌嫩得就像羊脂白玉一般。
平日里哪怕只是稍稍擦破點皮都會紅腫上好半天呢,更何況這次還是被直接劃傷了!
只見那只手掌心上,血跡干涸之后留下了一片赭紅色的痕跡,顯得格外刺眼。
而在劃痕周邊的皮肉更是高高地腫了起來,看上去簡直慘不忍睹。
她忍不住埋怨道:
“小姐啊,你昨夜把我趕出去,說要落得個清凈,但到底干嘛去了,搞得一副狼狽模樣?“
轉(zhuǎn)頭,霜臨卻看到自家小姐一副恍惚的樣子,像是震了神魂。
她頓時慌了,天哪,小姐不會是昨晚遇見了什么臟東西吧?
不然怎的把自己弄傷了,還滿臉是妝,現(xiàn)在還一副呆呆的樣子,天哪!
霜臨思緒萬千,還不忘催促著后來匆忙趕來的雪梅:
“梅子!快去請醫(yī)者來給小姐看看,對了,再去匯報老爺他們!“
雪梅是個面容略顯平凡的小丫頭,但她的胳膊和腿很有力,
又懂些三腳貓的武功,為人沉穩(wěn),做事不急不躁,便成為了許愿然的貼身女婢
她的眼里總是沉靜,這時候卻有些慌張了。
只見她抬起胸脯,拔腿就要往外面沖。
見此,許愿然趕忙將她攔下來,道:
“雪梅!喊醫(yī)者來就行了,何必麻煩父親和姨娘呢,家里的仆從們又要怪我了?!?p> 雪梅頓住腳步,嘆了口氣后,站在原地,道
:“我的小姐啊,你是心善,但怎么這么不愛重自己的身體呢。“
許愿然靜靜地凝視著雪梅那紅撲撲的面龐,眼眸深處涌動著復(fù)雜而深沉的情感。
她的心潮如洶涌澎湃的海浪一般,難以平靜。
這一晚,她一直強忍著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但此刻,那些積壓已久的情感終于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無法遏制地噴涌而出。
“活著……竟然真的還活著!”
許愿然喃喃自語道,聲音微微顫抖著,微弱不可聞。
眼前的雪梅鮮活如初,與前世那個在凄寒冬夜里為救自己而香消玉殞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仿佛是夢一場。
想起前世雪梅的慘死以及最終被草草用一張破草席裹住送去荒地埋葬的凄涼結(jié)局,許愿然的心痛得幾乎要窒息。
她努力平復(fù)著激動的心情,輕聲呼喚道:
“雪梅、霜臨,你們兩個快些靠過來,沒錯,就是這樣,再靠近一些,到床邊來坐下吧?!?p> 雪梅和霜臨對視一眼,眼中皆流露出一絲疑惑。
因為自家小姐自幼便生性獨立,向來不喜歡讓仆從近身服侍,即便是她們二人作為家生子,與小姐之間也總是保持著一種既不過分親近又合乎禮數(shù)的適當(dāng)距離。
然而,服從早已深深烙印在她們的靈魂之中,聽到小姐的吩咐后,僅僅只是一瞬間的猶豫,兩人便快步走到了許愿然的床邊。
許愿然緩緩伸出雙手,輕輕地貼在了兩名婢女的身上。
當(dāng)指尖觸碰到她們溫暖的身軀時,一股熱流瞬間涌上心頭,淚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而下,滴落在潔白的被褥上,暈染出一朵朵小小的淚花。
霜臨靠的許愿然更近,許愿然的熱淚滴在了她的手臂上,燙的她心都在發(fā)慌。
霜臨和雪梅兩人不知小姐到底怎得了,但許愿然嗚咽聲中的悲戚哀愁,卻是在風(fēng)里醞釀開來,經(jīng)久不散。
她們被那聲音感染地心都發(fā)慌,好似已經(jīng)有很不好地事情發(fā)生了。
但對情況的一無所知,只能讓她們陷入更多的謎團(tuán)之中,心也越來越沉,好似落到了谷底。
霜臨試圖張口,說些吉祥話安慰小姐,可那滴滴清淚讓她大腦發(fā)怔,只好將小姐抱地緊緊的,她直覺地認(rèn)為,這樣小姐會哭的安穩(wěn)些。
雪梅則想地更多,她心中想:
是不是有誰欺負(fù)小姐了,要不然怎會哭成這樣。
但小姐每次出行,必是前呼后擁,仆從十幾,真有誰欺負(fù)了小姐,他們怎么可能不曉得呢。
她這般想,也這么疑惑地問了:
“小姐,可是有什么人欺負(fù)你了,雪梅去給你報仇!“
此話一出,還捂著嘴,不想狼狽地哭出聲的許愿然噗嗤一聲地笑了。
她一邊淌著淚水,一邊低頭笑著說道:
“哈,有誰能欺負(fù)的了你家小姐,不都是你家小姐欺負(fù)別人嗎?自作孽啊!“
是的,哪里有什么人欺負(fù)她啊,從來都是她自己先犯賤,且花心濫情
見一個男子顏色好,便不管不顧地要去勾搭。
袁觀雨,袁久景,
一個是觀天象以定天下大勢,參透命運和人世的白發(fā)國師,
來自江湖上的隱世宗門,據(jù)傳離成仙只有一步,卻被她擾了心神,滋生了心魔,再也無法身著那火紅的祭祀服,站在高臺上為蒼生祈禱。
她記得:
那是個凄冷的雨夜,清月被掩藏在烏云背后,北風(fēng)嘯嘯。
那時的許愿然忽地想起了時人所做的一句詩,
京都滿是煙塵色,一入星閣皆暖陽。
她加快了腳步進(jìn)入京都北邊的摘星閣,卻未曾感受到任何溫暖,只有無邊的細(xì)雨落在她的油紙傘上。
風(fēng)涼地像是要凍壞所有人的手掌心,還在凄冷的嗚咽著,傘上的雨點聲音,刺耳又尖利。
庭前的竹子被吹得東倒西歪,世界好像一霎那間,變成了灰白色。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的異獸石像上,濺起朵朵水花。
雨水順著石像的輪廓流淌而下,仿佛一條條銀白的絲線。
而后又像斷了線的珍珠鏈子般,大顆大顆地墜落,狠狠地砸向地面,在堅硬的沙路上砸出了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小坑。
高聳入云的摘星閣宛如一座神秘的巨獸盤踞于此,它總是那樣巍峨而遙不可及。
許愿然沿著陡峭的樓梯奮力攀爬,雨水濕透了她的衣衫,經(jīng)過一番跋涉,她終于爬到了樓頂。
樓頂上的地面布滿了寬窄不一的縫隙,其中照例生長著一些墨綠色的青苔。
這些青苔似乎已經(jīng)存在了很久很久,歲月的流逝使得它們逐漸蔓延開來,爬滿了那些陰暗潮濕的小角落。
許愿然緩緩走向高臺旁邊的祭壇,站定之后,目光落在了那個正背對著她的身影之上。
那人正是邀請她前來此地的人,他靜靜地佇立在那里,身姿挺拔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
她心中充滿疑惑,這個向來對自己不理不睬、甚至有些冷漠的人。
為何會選在這十五的雨夜,將自己約至這座從不對外開放的摘星閣呢?
此刻,他竟然沒有戴上平日里那副標(biāo)志性的銀色面具,而是毫無遮掩地露出了真容。
那張面龐猶如仙人下凡,清冷又絕美,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他抬眸,許愿然屏住了呼吸,就快要窒息了,
非要說的話,或許是
一雙眸子裝的是山川湖海,天地萬象,時間空間被裝在其中。
循著他的眼眸可以看到天地自然,也可以看見蒼生煙火。
那絕不是人類所擁有的眼睛!
那雙眼睛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恐怖谷效應(yīng)讓許愿然有些害怕,大腦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腳卻不知為何,只能粘在原地,一步也動不得。
也許,從一開始,他便并非真正意義上的人類。
然而此刻,他卻仿佛失去了靈魂般,整個身軀都顯得無比脆弱,宛如一件精心雕琢而成、極易破碎的琉璃人偶。
他赤裸著雙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披著一襲火紅色的祭袍,袍子上還用金色絲線描繪出各式各樣的的圖案。
袍子上有流云,有麒麟,有水仙花,亦有日月星辰。
許愿然知道這件衣服,據(jù)傳一件可以買下一座城。
袁觀雨那頭如雪般潔白的長發(fā)如瀑布般垂落在地,熠熠生輝,恰似一道散落于人間的璀璨銀河。
他似妖似魔,既有著仙人的飄逸脫俗,又帶著妖魔的邪魅詭異。
更像是一只墜落凡塵的火鳳凰,失去了仙界那可供棲息的梧桐樹枝,只能在這殘夜之中發(fā)出聲聲哀怨的悲鳴。
尤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腕處纏繞著一根紅線,那正是許愿然曾經(jīng)玩鬧式地贈予他的定情之物。
許愿然心中訝異,她以為那根紅繩早就被扔了。
袁觀雨纖細(xì)的腰間,則系掛著一串色彩斑斕的小搖鈴,隨著他輕微的動作,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此外,在他的眼角部位,還精心繪制著一些連許愿然都始終未能參透的奇特紋樣,
這些紋樣猶如古老的符咒,散發(fā)著神秘莫測的氣息。
或許是天上的星宿,又或許是什么不知名的走獸花卉。
很久以后,許愿然才曉得那是紅鸞星的紋樣,那時的她,只懵懵懂懂地意識到,她犯了個滔天的罪孽。
此罪,還是不可饒恕的。
許愿然剛想說話
一道驚雷就從天空劈下,
撕裂開蒼白的此世間,也照亮了他瘋狂的臉。
終于,
袁觀雨說話了:
“阿然,我修不成道了?!?p> “我,變壞了?!?p> “都是你讓我犯錯的,你要負(fù)責(zé),你要負(fù)責(zé)的。”
他輕輕地靠近,
而后,許愿然感受到自己的眉心感受到一瞬唇的溫?zé)帷?p> 她睜眼,看見了那人脖子喉結(jié)上的一小片花樣的胎記,她恍惚著心神,被擁入懷中。
他抱我了,原來神明的懷里也是熱的嗎?
還有,滴在自己發(fā)間的,是淚嗎?
他竟會哭的嗎?
但那刻,許愿然想地更多的是,
他親我了。
他瘋了。
之后呢,
之后,人們都說,國師瘋了。
他總在十五的雨夜,在摘星閣里跳著祭祀舞,卻再不愿站上那高臺為蒼生祈禱。
他總是會在無人處哭泣,將衣領(lǐng)都染濕,再于哭泣處蜷縮著睡著,像是求愛失敗的雄獸。
當(dāng)?shù)茏訂査趺戳?,他說:
“我道心已碎?!?p> 哈,國師成了笑話。
當(dāng)他站上高臺,往往會有數(shù)道紫色的驚雷落下,天上發(fā)出陣陣轟鳴聲,好似有什么神魔在警示,在說這人德不配位。
另一個則是少時為橋下乞丐,卻能洞悉世間百態(tài),預(yù)判人世萬種的袁久景。
在七歲時,在雪中,誤沖撞了國師的轎子,卻因一句:
我見昨日暮色沉沉如火燒,便知今日有血光之災(zāi),可后應(yīng)是逢兇化吉才是,為何還不放了我?
國師驚訝問道:
那你可知,雪何時會停?
小乞丐抬頭,望著好似仙人的國師,篤定地道:
“午時雪停,若有錯,爾可殺我?!?p> 果午時雪停,眾人皆驚駭,見其眉心一點紅,言其是妖魔。
國師笑道:
“你我本該因一事相斥,可我尚且未知是何事
如今你遇我,便是有師徒緣分,你跟我回摘星閣修道,以后定要正心正念?!?p> 此后,身份天翻地覆,乞丐變國師弟子,小妖魔化小神仙,眉間紅痣被道是仙人下凡做的標(biāo)記。
人們說他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是天生的國師苗子,是板上釘釘?shù)南乱蝗螄鴰煛?p> 可他呢,他心思敏感,在自己的師父夢中囈語時,他得到了一個女子的名字。
袁久景想,那女子定是罪孽,不知用何種骯臟手段,引誘了師父,害得師父為蒼天不喜,天道警示
那女子需得鏟除。
他前往女子的閨房,本欲刺殺,卻見女子面容艷若桃李,為故人貌。
他才回憶起,在少時,有小童給予一碎銀,渡他全家過了兩年好年。
本該萬事向榮,奈何里正欺壓,富戶強搶其姐,父母抗?fàn)幎溃移迫送?,他才流離失所,淪為橋下乞丐。
但救命之恩,當(dāng)以涌泉相報,絕不可忘。
故他日日駐足女子閨房,終不忍下手。
后喬裝打扮,與許愿然結(jié)識,妄圖找出她的錯處。
袁久景每日皆沉浸于修道之中,
修道之人不在意皮相,但其容貌之出眾實屬罕見的。
遠(yuǎn)遠(yuǎn)望去,恰似一只仙鶴自那蒼茫暮色中翩然而至,誤入這煙火人間。
他的性情甚是古怪且孤傲無比,令人難以親近的,但許愿然很喜歡。
他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被整齊地束起,耳側(cè)有編起來的細(xì)碎頭發(fā),收于腦后,更有少年青澀之感
頭發(fā)高高扎至腦后,隨風(fēng)飄動時宛如黑色綢緞一般柔順光滑。
其肌膚白皙如雪,仿佛能透出光來。
那雙眼眸,猶如繁星點綴其中,又似明月高懸天際。
嘴唇豐厚,鼻梁高聳挺直,當(dāng)他嘴角微微下撇之時,
便會流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陰郁之氣,仿若鬼魅附身般神秘莫測。
許愿然曾被他的神色嚇到過,昂頭笑罵他:
“你真是像個男鬼一樣,是不是想要吊死在我閨房門前蕩秋千?”
袁久景的身姿更是挺拔如松,好似屹立于山間峭壁之上的一塊奇異怪石,堅韌而不屈。
他還對自身的裝扮有些講究,尤其鐘愛色彩鮮艷的華美衣裳,那一襲身的錦衣繡服比起那些王孫貴族還要勝出幾分。
許愿然總調(diào)侃他說:
“真不知道你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這么愛美?!?p> 袁久景就會佯裝憤怒,實則玩鬧似得揪住許愿然的臉,說道:
“我可真是個男子,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這完全是帶點葷話色彩的了,許愿然膽子大,竟也敢接,她道:
“嘻,我是膽小鬼,才不試呢,
您長得這般貌美,若您是女子,而我是男子,我定跟您試試,哪怕您不要,我也要強求了?!?p> 因此,也沒少被王孫們在背地蛐蛐。
此外,他對于調(diào)香也有著獨特的喜好,常常隨身佩戴一個白茶香囊。
其所經(jīng)之地總會彌漫著淡淡的茶香,經(jīng)久不散,因此人們都稱他作“小荀彧”。
年紀(jì)尚輕的袁久景,生性好動而不喜安靜。
正值氣血方剛之際,骨子里透著一股桀驁不馴的勁兒。
雖說他并不擅長舞蹈,但卻在歌唱方面天賦異稟,尤其是吹奏橫笛的技藝更是出神入化。
他吹奏起那曲《難歌》,悠揚婉轉(zhuǎn)的笛聲便能傳遍四面八方,引得眾人紛紛駐足聆聽,一曲價值千金。
而后來呢?
后來,許愿然和袁久景成了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關(guān)系。
袁久景會給她一遍遍地彈著《鳳求凰》,唱著《桃夭》。
帶她去這京都最繁華的一條河里坐畫舫,給她買最漂亮的珠釵,逗她整夜整夜地笑,夢里都是他遞來的甜酒味。
他會翻墻遞給她新買的畫冊,也教她怎么唱歌,正經(jīng)不正經(jīng)都各一半。
他會笑著罵她:“哈,就你這狗爬字,怎么見人啊。”
然后說完后,又從墻頭跳下,遞給她一副字帖,還要自得地吹噓:
“你練我的字帖,這樣你的字和我的越來越像,以后尚書大人再罰你抄經(jīng),我就可以幫你抄了?!?p> 他總是體貼又溫柔,還愛帶她鬧騰的。
她雖不知這位公子是哪家的,心中也有微妙的好感,甚至動過想要嫁娶的心思。
但她也知曉,女子不好是主動的一方,雖她已經(jīng)夠浪蕩了,可結(jié)親之事,還是要男方提出為好。
一個百花芳斗,夏蟬高鳴的夏日白天,紅日跳出地平線,是一抹燦爛的渾圓。
袁久景許是在那日清晨喝了一杯冷酒,千杯不醉的他居然莫名地醉了。
非要拉著許愿然去城郊散步,兩人就在青草中順著暖風(fēng),慢慢地走,晨光給他的發(fā)邊染上了紅色的溫度。
許愿然想給他撥下發(fā)間的草屑,卻不經(jīng)意間撥亂了誰的心弦。
然后,許愿然茫然地看到他紅著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些胡話:
“阿然,你別跟我?guī)煾负?,袁觀雨他老了,你跟我好,好不好?“
“雖然我們修道之人不可以娶妻,但.......我想要跟你偷偷在一起,你不要嫁人好嘛?!?p> “我,我可以把你養(yǎng)在我的宅子里?!?p> 夏日,天空上忽地出現(xiàn)一道驚雷,
映出了許愿然眼底的惶恐。
她這才意識到,面前被自己認(rèn)為是商賈之子的人,是那個摘星閣的下一任閣主,也是這天下下一任的國師。
而她就是袁觀雨預(yù)言中那個讓師徒相斥的罪孽。
世俗向來認(rèn)為,師長如父,而摘星閣閣主的位置,或者說,歷代國師的位置,向來是繼承制。
師徒相斥,即父子相斥,已是亂了天理和人倫。
她許愿然,
同時引誘了師徒二人,還是地位僅次皇帝的師徒二人,
她,罪該萬死。
許愿然倉皇地逃了,
摘星閣里凄風(fēng)苦雨
蜷縮著,于夜里舔舐心中傷口的人則又多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