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云走了兩天后,快到中午的時候剛送走一個客戶,洪天賜正在前面掃地,忽然看見門外來了一伙人,洪天賜眼尖,一眼看出是水嘯天在一伙手下人的簇擁下過來了,急忙出來迎接。
“水幫主,你怎么過來了??!?p> “我路過這里,順便過來看看天賜賢弟。”
“快,到里面坐。”
水嘯天走進來后,跟麻叔打了聲招呼,然后跟洪天賜來到里面客廳。他的幾個兄弟都在外面等著,沒有進來。
洪天賜先給水嘯天讓了座,然后去泡茶:“水幫主先坐一下,我去泡茶?!?p> “天賜賢弟就別麻煩了,我還有事,坐一下就走。天賜賢弟,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xí)慣這里了吧?!?p> “習(xí)慣了,這里比其他地方好多了?!?p> “天賜賢弟以前都住在什么地方了?”
“我在大巴山里住了幾年?!?p> “不過聽天賜賢弟說話是江南口音。”
“我小的時候家住銅陵,不過爹媽死的早,我很小就離開了?!?p> 雖然對方是水嘯天,但洪天賜記得剛來時柳如敬的囑咐,沒把自己的情況說的很詳細。
“天賜賢弟,你要找的叫楊大虎的那個人有消息了嗎?”
聽水嘯天詢問楊大虎,洪天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心想水嘯天是怎么知道大虎哥的,急忙問:“水幫主是如何知道我要找楊大虎的?”
“是上次喝酒的時候天賜賢弟說的,你忘了嗎?”
洪天賜感覺后背出汗了,如果不是水嘯天坐在對面,他真想狠狠抽自己的嘴巴兩下。一定是自己喝醉酒胡說八道,把尋找大虎哥的事說出來了。楊大虎還在被官府通緝,他來江南的情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己的這個錯誤很有可能釀成大錯,但是現(xiàn)在也不能否認,于是回答說:“讓水幫主笑話了,那天我喝醉酒,說過的話都想不起來了?!?p> “沒什么,這都是常有的事。實際上我過來是想跟天賜賢弟說,我水龍幫手下人眾多,并且常年到各地運貨,如果天賜賢弟知道楊大虎大概的落腳地點,我可以讓我的手下幫著打聽一下。”
洪天賜很感激水嘯天的熱心,但他并不想讓外人大張旗鼓的出面找人,再說他也確實不知道,于是回答說:“謝謝水幫主的好意,不過我確實沒有他的消息,否則我自己就過去找了?!?p> “我就是跟天賜賢弟說一聲,如果天賜賢弟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告訴我?!?p> “水幫主我知道了?!?p> “還有一件事,我今天中午約了蘇州城里幾個練武的朋友在聚英樓喝酒,他們知道天賜賢弟是青云兄的結(jié)拜兄弟后,都想跟你認識一下,徐瑾然也會去,不知道天賜賢弟能不能賞個臉?”
洪天賜明白了,水嘯天并不是順路過來的,而是專門來找自己喝酒的。被水嘯天這樣的人物親自找上門來邀請喝酒,真是莫大的榮耀,可是洪天賜一聽卻感覺頭大了。自己上次喝醉后到底說了什么也不知道,要是再喝醉了,再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那麻煩就大了,所以洪天賜急忙婉拒。
“水幫主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這酒我就不去喝了,小弟我不勝酒力,再喝酒又要獻丑了。”
“放心,今天我不會讓天賜賢弟喝多的?!?p> “水幫主,不讓我喝多我也去不了。有一個客戶的茶葉等著運走,客戶已經(jīng)去找船了,等他回來我們就要往碼頭送貨,所以我哪兒都去不了?!?p> “這事讓別人去就行了。”
“我現(xiàn)在還是個學(xué)徒,怎么好讓別人干活。再說我剛來這里學(xué)徒,經(jīng)常出去應(yīng)酬也不好,水幫主你說是吧?!?p> 這句話不單是借口,也是洪天賜的心里話。
“你是怕七叔責(zé)怪吧?如果七叔說你我去幫你解釋?!?p> “千萬別去,如果七叔以為是我讓你去找的就更不好了?!?p> “天賜賢弟,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幾位朋友了,就當(dāng)給我個面子吧?!?p> 雖然水嘯天這句話說的很重,但洪天賜還是打定主意不去,因為一旦跟水嘯天去了,別人再來找他就很難拒絕了,所以抱拳跟水嘯天抱歉地說:“水幫主這句話說重了。小弟不是不給水幫主面子,實在是我有不能去的苦衷,還請水幫主諒解。不光今天的酒我不去喝,以后就是別人找我喝酒我也不會去的。等過一段日子我把一切都熟悉了,我再去找水幫主喝酒,你覺得如何?”
洪天賜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水嘯天也不好再說什么,而且巧合的是,這時柳成杰進來告訴洪天賜,客戶找好船只過來了,水嘯天只好說:“唉,好吧,既然天賜賢弟實在去不了就算了,等什么時候天賜賢弟方便了再說吧?!?p> 水嘯天帶著手下人走了,洪天賜送到門外??粗畤[天走遠的背影,洪天賜感覺有些過意不去。不過再一想也必須如此了,因為一旦今天去了,如果哪天再有人來找自己就無法拒絕了。
看著水嘯天走遠的背影,洪天賜忽然想起來了。那天他喝醉了,楊青云讓洪天賜先回去,親自送他下了酒樓,好像徐瑾然也出來了。在外面楊青云好像跟自己說過,楊家人會繼續(xù)尋找楊大虎的下落,一旦有他的消息會馬上派人告訴他。后來李三春叫了轎子過來,跟楊青云一起把自己扶上轎子,自己就先回去了。
如果水嘯天也聽到了,應(yīng)該是他也出來送自己了,只是洪天賜一點印象都沒有。
看來喝醉酒就是容易誤事,洪天賜暗暗告誡自己,以后再有這樣的場合,一定要萬分小心。
洪天賜跟水嘯天說話的工夫,其他人已經(jīng)把茶葉盤點好了,洪天賜趕快收起心情,跟柳成彥一起幫客戶往盤門碼頭運送茶葉,又幫著把茶葉裝到船上。把這一切都忙完了,兩人跟客戶告辭,然后一起往回走。
還沒走出碼頭,洪天賜忽然遠遠地看見一個面孔有些熟悉的人迎面走過來,想了一下,這不是在周莊被自己打破耳朵的人嗎?不禁心中一動,難道他是來找自己的?不行,我要躲一下。
洪天賜急忙想出一個借口對柳成彥說:“成彥,我有個東西丟了,要回去找一下,你先回去吧?!?p> “什么東西丟了,我?guī)湍阏??!?p> 可是柳成彥的話音還沒落,洪天賜已經(jīng)跑掉了,柳成彥只好一個人回去了。
洪天賜跑遠一點后,躲在一個人多的地方暗中觀察,見那人一邊走一邊四處觀望,最后站在碼頭上跟一個碼頭裝卸工人聊了兩句,然后轉(zhuǎn)身往回走了。
看來這人不是沖著自己來的,那他來蘇州干什么?洪天賜在心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洪天賜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人在同伙被楊家人發(fā)現(xiàn)后的第二天還去周莊,很像是那伙人中專門負責(zé)打探情報的,如果真是如此,這些人很有可能又要在蘇州做什么壞事,想到這里洪天賜決定悄悄跟上去,看看這人到底想干什么?
這人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來到碼頭邊上一處人少的地方,上了停靠在岸邊的一條小船,見小船上還有一個人,搖著擼把小船搖走了。
洪天賜感覺這一幕跟周莊那天晚上的情況很像,就站在岸邊看這些人往哪里走,發(fā)現(xiàn)他們貼著??吭诖a頭邊上的船只往前走了。因為碼頭邊上的船只十分密集,這只小船在這些船只中穿行,走走停停走的很慢,好一會兒才走出碼頭,很快混入運河里的船只中看不見了。
洪天賜又產(chǎn)生了新的疑問。既然是走運河,為什么要貼著岸邊穿行,而不是直接從運河走,那樣不是更快嗎?這里面一定有文章,洪天賜決定按照他們行走的路線看一下,就在碼頭邊找了一條小船,讓船家按著那些人的走法,貼著??吭诖a頭上的船只往前走,他坐在船上一邊走一邊四處看。可是走出碼頭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洪天賜不死心,讓船家按剛才的走法再往回走,他要再仔細看一遍。這回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碼頭一側(cè),走到那人跟裝卸工人說話的對應(yīng)位置讓船家停了一下,仔細看附近的船只,突然有了發(fā)現(xiàn)。原來洪天賜看見一只貨船的船頭上掛著一根一尺多長的白布條,被風(fēng)浪打濕貼在船上。
洪天賜讓船家劃得更近一些,最后看清楚了,白布條并不是被風(fēng)浪貼上去的,而是被一顆釘子釘住的,最上邊一截還是干的。
嗯?白布條是船家自己掛上去的嗎?如果是的話作用是什么?是船家掛的天賜符嗎?洪天賜從小在長江邊長大,從未聽過這個說法,而且也沒聽說有人往船上掛白色的東西。洪天賜又往附近的其他船只看了一下,其他船上都沒有,說明不是船家自己掛上去的。
會不會是剛才那些人掛上去的?洪天賜感覺這個可能性很大,因為這可以解釋剛才那些人貼著岸邊走的奇怪行為。
在船上掛這樣的白布條,很容易讓人懷疑是在做記號。這些人為什么在這條船上做記號?洪天賜的心猛地一動,難道他們要搶劫這條船嗎?......
聯(lián)想到三天前喝酒時太湖幫的沈幫主說過的話,洪天賜越發(fā)相信自己的判斷。
洪天賜趕緊讓船家找地方靠岸,然后跳下小船來到岸上,走到掛著白布條的那條船的船尾,發(fā)現(xiàn)從船上完全看不見白布條。又找到剛才跟那個人說話的裝卸工,詢問剛才那個人問了他什么?這個工人說剛才那人說他要運送一些貨物,問這條船什么時候走,然后就走了。
洪天賜更加肯定剛才那些人要搶劫這條船,因為水上搶劫大都發(fā)生在夜里,這樣的記號可以幫他們找到要搶劫的船只。
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洪天賜有些激動,不過洪天賜還需要確認一下,又跟船工說自己有急事要盡快趕到太湖對面的南潯鎮(zhèn),詢問這條船是否走太湖?結(jié)果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只是船上的貨物還沒有裝完,今天晚上才能開船,洪天賜就走開了。
看來自己的判斷很大可能是正確的,應(yīng)該盡快找到沈幫主把這個情況告訴他。洪天賜跟碼頭工人問了一下,得知太湖幫在盤門內(nèi)的具體位置后就急匆匆地走進城,去太湖幫報信。
太湖幫的大院很好找,洪天賜很快就找到了,就在洪天賜往大院門前走時忽然站住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
剛才那個人只是問了一下船主是誰就去做記號,應(yīng)該不知道船上裝了什么貨,而太湖幫的船只應(yīng)該有好多只,如果這些人真的想要搶劫這只船,他們是如何選擇的這只船的?難道事先有人告訴他們了嗎?
要是這樣的話,情況就變得復(fù)雜了。
太湖幫的大院門開著,但洪天賜并沒有走進去,而是從門前走過去了,來到旁邊一個僻靜一些的角落,坐下來思考問題。
洪天賜首先把剛才看到的情況又順了一遍,感覺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難怪上次喝酒的時候沈幫主話里話外懷疑水龍幫跟劫匪有瓜葛,原來蘇州這里真的有人勾結(jié)劫匪進行搶劫......哎,跟劫匪勾結(jié)的不會真是水龍幫的人吧?
想到這里,洪天賜忽然感覺渾身不自在。因為輕易地懷疑朋友很不厚道,洪天賜感覺臉上有些發(fā)燒。太湖幫跟水龍幫是同行,遇到搶劫懷疑是同行所為是很自然的,當(dāng)時沈幫主可能就是隨便說說,自己不能當(dāng)真。
還是先考慮如何報信吧。
這時洪天賜發(fā)現(xiàn),如何報信也是個問題。
如果貿(mào)然過去送信,不管最終是否發(fā)生了搶劫案,自己去報信的消息都可能傳出來,自己就成了跟劫匪勾結(jié)在一起的那些人的敵人了,他們會懷疑自己可能還知道他們的其他秘密,很可能會暗中對付自己,那樣一來,就是想平平靜靜地過日子都不可能了。
自從走出大巴山以來,先后遇到過很多敵人,包括像薛友德和武霸王那樣強大的敵人,但洪天賜事后并不感覺害怕,因為總有辦法戰(zhàn)勝他們,或者躲開他們??墒乾F(xiàn)在洪天賜卻感到有些害怕,因為不知道敵人是誰,也不知道敵人到底有多強大,很可能不但無法戰(zhàn)勝,而且想躲都不知道該往哪里躲。
現(xiàn)在終于明白李大先生告誡自己,有形的敵人不可怕,無形的敵人才可怕,要學(xué)會保護自己的用意了。還有,自己剛來蘇州時,柳如敬也曾經(jīng)跟他說過,蘇州這里人與人之間關(guān)系復(fù)雜,要他謹慎行事。他們都是擔(dān)心自己血氣方剛,一旦行事不慎會惹出自己承擔(dān)不了的麻煩。
更何況現(xiàn)在的情況跟以往不同了,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是路過,惹出多大的事都可以一走了之?,F(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說走就走了,就算自己可以走掉,可是柳家寨的商行還在這里,很多人都知道自己跟柳家寨的關(guān)系,必然會把柳家寨牽連進去。
洪天賜感覺腦門上出汗了。
還有一點,有人要搶劫船只的判斷只是自己的推測,拿不出任何證據(jù),如何能讓沈幫主相信自己?
即使沈幫主相信自己,不管是否發(fā)生了搶劫,自己都等于陷進蘇州這里復(fù)雜的關(guān)系中了,這可不是個好主意。
可是,這件事就這樣就算了嗎?洪天賜也無法接受這個想法,萬一這只貨船真的被劫了,自己一定會后悔??墒牵雮€什么辦法才既能通知太湖幫早做準備又不會暴露自己呢?洪天賜一時沒了頭緒。
忽然一個念頭出現(xiàn)在洪天賜的頭腦中。一旦搶劫真的發(fā)生,太湖幫提前得到警告這件事勢必在蘇州城造成轟動,這不正是自己一直在等的把黑燕子放出去好機會嗎?雖然算起來黑燕子已經(jīng)消失二十年了,但當(dāng)年黑燕子在江南影響最大,如果是黑燕俠出面送信,太湖幫很可能相信,這樣報信的效果可能更好。
想到這里洪天賜馬上起身往柳記茶行走,黑燕子和飛刀早就準備好了,回去再寫一張報信的紙條就可以了,等天一黑就過來送信。因為白天太湖幫門前人流不斷,天黑后再去報信更安全。
回到茶行,洪天賜悄悄找了一張紙,寫上“小心,有人要搶劫今天晚上走太湖的船只?!睅讉€字,和黑燕子一起小心放進口袋,然后就等著天黑。
吃完晚飯收拾完畢,洪天賜找了個理由出去了,幾乎一路小跑來到太湖船幫,見附近沒有人注意,就過去用力敲了幾下大門,等聽到院里有人走過來詢問時,就從懷里掏出紙條和黑燕子扎在飛刀上,然后用力地投了出去。就見飛刀帶著紙條和黑燕子“嘭”地一聲扎在大門上,然后轉(zhuǎn)身就走。等院里的人打開大門查看時,外面已經(jīng)沒了人影。
給太湖船幫報信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但什么消息都沒有,洪天賜有些失望,心想,難道自己判斷錯了?
不過第三天中午這件事終于有了結(jié)果。從太湖幫傳出一個消息,說三天前的晚上有人去太湖幫報信,警告劫匪要搶劫船只?,F(xiàn)場留下一把飛刀和一快小黑布,有人看了黑布說是二十年前黑燕俠的標志,當(dāng)晚太船幫派了一些武術(shù)和水性最好的人暗中護送,結(jié)果半夜時果然有劫匪在太湖上搶劫船只,由于太湖幫事先有了準備,不但打退了劫匪,還打死了一個,大獲全勝。
洪天賜聽了表面上不露聲色,心里卻暗暗高興。這樣一來不但粉碎了劫匪的圖謀,還弄清了劫匪的秘密,更重要的是黑燕子成功發(fā)出去了,如果水蓮姐和大虎哥他們就在附近藏身,很有可能想到自己就在蘇州,主動過來找自己。
不過高興之余,還是有一個疑問縈繞在洪天賜心頭,那就是跟劫匪相互配合的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