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川煙草，兩處風絮
那烏黑的傘面，將漫天風雨隔絕在外。
撐傘的人站在她身旁，手臂穩(wěn)穩(wěn)舉著傘，雨水順著傘沿淅淅瀝瀝地滑落。
是林軒。
他依舊是一副沉穩(wěn)寡言的模樣，黑發(fā)被雨霧打濕，幾縷濕發(fā)貼在額前，卻顯得格外干凈利落。
葉逸歡歪了歪頭：“我已經(jīng)不是端木家的大小姐了。你還留在我身邊，小心丟了飯碗。”
林軒卻毫不動搖，只是平靜地看著她，語氣中帶著一絲篤定：“我曾經(jīng)對你說過，我會陪你到天涯海角?！?p> 葉逸歡愣了愣，眼珠一轉(zhuǎn)。她并不記得，端木希的日記里有這句話。
端木希日記中的林軒千好萬好，是她憂郁時期唯一的慰藉，好像陰雨連綿的天空中透下的一道光。
可如今她入主端木希的身體，面對眼前的林軒，卻完全沒有日記里那種少女心動的感覺。
說實在的，她被逐出端木家，林軒在其中功不可沒。若不是昨天林軒在端木循面前作證，端木誠輝和顧熙玲也不會輕而易舉相信初來乍到的二女兒。
這讓葉逸歡心里起了疑。
她微微瞇起眼，視線上下打量著林軒，心中思緒飛快轉(zhuǎn)動。
“難道......”
葉逸歡忽然抬起頭，看向林軒，眼神帶著幾分探究與促狹，卻用輕飄飄的語氣問道，
“林軒，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林軒微微低下頭，撐著傘的手穩(wěn)穩(wěn)不動，仿佛沒聽到葉逸歡的提問。
“為什么不回答我？”葉逸歡追問。
林軒猶豫片刻，終于開口了。
他的語氣如往常一般恭敬，卻帶著一絲回避：
“我永遠是您的仆從，大小姐?！?p> “既然現(xiàn)在您無處可去，不如住在我家吧，那地方雖然簡陋，但離清瀾高中很近?！?p> 這個答案，耐人尋味啊。
葉逸歡挑了挑眉，注視著林軒，眉梢微微揚起。
雨水順著傘沿滴滴答答落在地面，淋濕了兩人的鞋尖。
“林軒，”葉逸歡的聲音緩緩響起，“你真的只拿我當大小姐嗎？你讓我住在你家，也只是為了履行你仆從的職責嗎？”
林軒抬眼看了她一眼，那雙漆黑的瞳孔仿佛籠罩著一層霧，看不出情緒的深淺。
隨后，他輕輕開口，似有深意道：“大小姐，您從前從不會提出這種讓人為難的問題?！?p> 葉逸歡被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盯得一陣發(fā)怔——這個副本里的每個NPC，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劇情的奴隸罷了。無論是惡毒女配、偏寵女配的父母，還是形形色色的路人，他們的腦回路總是簡單得像一條直線，行為邏輯完全被劇本控制，毫無跳脫可能。
正因如此，葉逸歡總是能輕易看透他們的意圖，也從來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更談不上害怕。
但林軒不一樣，葉逸歡看不透林軒。
林軒的回答，讓葉逸歡生出一絲不自在的感覺。
明明她只是繼承了“端木?！睌?shù)據(jù)的玩家，但對林軒的這份情感，她卻總覺得多了一點不屬于虛擬世界的真實。
葉逸歡覺得再問下去可能會讓系統(tǒng)判斷自己OOC，結(jié)算時倒扣獎勵點，于是笑了笑，隨手理了理微濕的發(fā)梢，岔開了話題：
“好吧，既然你這么提議，那么就有勞你帶路了?！?p> 說完，她收回探究的目光，邁步向前。
林軒依舊撐著傘，跟在她身側(cè)。
雨水再沒有落在她的頭上。
......
端木循站在大宅門口，目送最后一批賓客離開。
車燈的尾光消失在黑暗中，伴隨著車輪碾過雨后的石板路發(fā)出的輕響，整個庭院一下子安靜下來。
風吹過花園里的樹木，枝葉沙沙作響。方才熱鬧喧囂的生日晚宴，此刻已然歸于冷清。
大廳里，下人們開始收拾殘局，擦拭滿是酒漬的餐桌，整理散落的高腳杯，地板上的裝飾品也被逐一清理。
端木循站在原地，感受到一種強烈的空虛感在心底蔓延——她的生日過完了，似乎一切都恢復了原樣。
好像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一切魔法消失，漂亮的公主重新變回一無所有的灰姑娘。
沒有觥籌交錯的客人，沒有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笑容和祝賀。人走茶涼，空氣中只剩下蕭索的冷意，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端木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精心準備的白紗裙，明明在宴會時無比耀眼，可現(xiàn)在卻顏色寡淡倉皇。
她突然覺得，自己重新變回了灰頭土臉的仆從之女。
她咬了咬嘴唇，慌亂與不安漸漸自胸口蔓延。
——不，她不再是仆從之女了！她是端木家的二小姐！
端木循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去找媽媽，媽媽一定會安慰她！
端木循快步走向顧熙玲的臥室，剛要伸手推開門，卻突然聽見里面?zhèn)鱽砹艘魂嚑巿?zhí)聲。
她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往旁邊的墻角一躲，屏住呼吸，偷聽屋內(nèi)的動靜。
“端木誠輝！”
是顧熙玲的聲音，她的斥責中滿是憤怒和責備，
“你也太要面子了，連自己女兒都不顧了！怎么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希希逐出家門？她根本就沒有做錯什么！”
“你根本就不了解希希那個孩子！”
端木誠輝的聲音也充斥著壓抑不住的怒氣，
“她才認識循循，就耍脾氣搞霸凌，以后要如何領導一整個端木家？！循循從前受了那么多委屈，咱們都在盡力彌補，只有希希不理解我們的苦心！我怎么能容忍她繼續(xù)留在端木家，甚至還想著讓她當繼承人？”
顧熙玲冷笑了一聲：“端木誠輝，那孩子再怎么不好，也是我的女兒！你別忘了，端木集團也有我顧家一半的股份！當年我嫁給你，還帶來了顧家那么多的嫁妝，為你解了多少燃眉之急！現(xiàn)在你倒是好，說趕走就趕走，希?？墒俏业呐畠海【退闼霾涣硕四炯业睦^承人，也輪不到你這么隨便把她踢出去！”
端木誠輝被嗆得說不出話來，沉默了片刻后，語氣軟了下來。
“唉，熙玲，你說得也有道理。”
“我......我當時太急躁了，情緒上來了，才會那么沖動。但在那么多人面前，我已經(jīng)把她趕走了，這事已經(jīng)鬧開了，總不能再改口吧。”
“要不，咱先在她清瀾高中待一段時間，磨磨性子，也好讓她學會低頭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