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裴野花重金豢養(yǎng)的馬兒。
白天曠野馴馬,晚上床榻侍奉。
當(dāng)跟裴野的戀愛時間遠(yuǎn)超他所有前任時,所有人都說裴野栽了。
就連我也這么以為。
如果沒收到某個視頻的話——
如同策馬加速的動作,他一手拉扯女孩長發(fā),俯身從后湊至女孩耳邊。
「寶寶,騎馬好不好玩,嗯?」
1
我逐幀看了這段視頻許多遍。
起初想找不是那個人的證據(jù)。
后面自虐般循環(huán),好似這樣就能麻木心臟。
看不清男人的臉,可聲音熟悉無比。
是沙啞磁性的男聲,也是無數(shù)夜里耳邊的癡情囈語。
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了另一個人的視頻。
輕飄飄地、諷刺地扮演我憧憬多年的場景。
我是一名馴馬師。
無數(shù)次幻想和愛人策馬狂奔,并駕齊驅(qū)。
可裴野給出的答案卻是——
「乖寶貝,等忙完這段收購案就陪你,寶貝最乖了是不是?」
「寶貝我又錯了,那群老頑固臨時通知要開會。」
......
「青青,我爺爺忽然住院,」裴野語氣心疼,滿懷愧疚與無奈,「下次吧,一定?!?p> 我怎能不明事理,與他吵鬧?
次次都是我讓步,大方體面放他離開。
現(xiàn)在?
我哂然一笑。
原來不是沒時間,而是人不對啊。
在沙發(fā)上孤零零坐了一夜,手機(jī)早已循環(huán)播放到自動關(guān)機(jī)。
渾身寂寥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驚擾。
我抬起酸脹的眼,望向玄關(guān)滿臉醉態(tài)的人。
是徹夜未歸的裴野。
他不知去哪兒鬼混,現(xiàn)在才回家。
他看著我的眼底閃過心疼,以為我整晚沒睡地等他。
裴野一把抱住我,低下頭溫溫柔柔吻我發(fā)絲。
「又等了一晚上?」
「這么不愛惜自己,該罰?!?p> 帶酒味的吻即將落下,我偏頭躲過。
裴野頓了頓。
「好好,我知道了?!?p> 「下次再也不喝這么多,這么晚才回家了?!?p> 他抬起手,輕輕捏我臉頰。
「滿意沒?小管家婆?!?p> 我緩緩抬眸,向上看去。
視線觸及某處時,我的瞳孔控制不住地猛縮。
如果說剛才我仍心存僥幸。
那此時此刻,便是墜落深淵。
裴野挽起袖子下的小臂上,赫然印了個淺淺的痕跡。
那是一枚秀氣的咬痕,看起來出自女孩子之口。
這枚印記與烙刻腦海的畫面逐漸重疊。
我呼吸止不住地微顫。
抓過那只手,細(xì)聲細(xì)語若無其事地問:
「手怎么了?這么不小心。」
肌肉紋理顯而易見地繃緊,裴野漫不經(jīng)心把手抽回。
他悠悠回:「沒什么,王總小女兒咬的。」
說著,他將長袖拉下,蓋住證據(jù)。
以為這樣就能把我糊弄。
我垂下眸,遮蓋眼底的冷意。
王總千金都沒滿月,哪兒來的能耐咬出印子?
許是我無條件信任他慣了,他連撒謊都不先打打腹稿。
趁裴野去淋浴的間隙,我找來手機(jī)充電器。
剛開機(jī),那人發(fā)來新鏈接。
電子屏幕被鋪天蓋地的紅填滿。
結(jié)婚請柬上,新郎名字那一欄燒成灰我認(rèn)得。。
【新郎裴野,新娘孫筱米】。
2
對方掐準(zhǔn)了時間,又發(fā)來文字消息。
字里行間盛氣凌人:
【他真的愛你嗎?他在溫室太久,貪圖刺激嘗嘗鮮而已?!?p> 【以你的身份,永遠(yuǎn)不能被他家人認(rèn)可,不然他為什么一次沒帶你回過家?】
【而我會和他結(jié)婚生子,得到所有親友祝福?!?p> 【看在你幫他管理產(chǎn)業(yè)的份上,勉為其難請你來參加婚禮?!?p> 浴室的水聲停了。
我熄滅屏幕,神色表現(xiàn)如常。
熟悉的腳步聲接近,我被清冽香氛包圍。
裴野帶著我陷進(jìn)柔軟床墊。
我微微掙扎,被他摟在腰間的手按住。
毛茸茸的腦袋在我頸窩輕蹭,倦懶的聲音于耳畔響起:「什么都不做,讓我抱抱。」
嗓音低沉喑啞,與縈繞腦海整晚的聲音別無二致。
視頻中,他說:「小馬兒,夠生馬寶寶了嗎?」
冷不丁地,我想起一件事。
很久以前。
某次我枕在裴野身上,試探他喜歡男孩女孩。
他聽了,意味不明嗤笑一聲。
「孩子?你也想太遠(yuǎn)了吧。」
他翻身壓住我,語音曖昧:
「不過,生之前的事倒可以干?!?p> 那時我以為自己單方面進(jìn)展太快,裴野不適應(yīng)。
如今想來,裴野不是不想結(jié)婚生子。
只是覺著我配不上他,沒資格做他的妻子,當(dāng)他孩子的媽媽。
嚴(yán)格來說,他想得沒錯。
我和裴野的認(rèn)識始于利益。
彼時父親去世,馬場股東撤資。
只有裴野,大手一揮給了我五年的投資。
其實他沒說過需要除分成外的回報。
是我自己犯傻,飛蛾撲火、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自認(rèn)特殊,打破裴野戀情記錄后暗自竊喜。
有人感慨,裴野這回栽了。
現(xiàn)在我才明白,他錯了,我更錯得徹底。
哪有什么浪子回頭,不過是偶像劇看多后的幻想。
哪有什么并駕齊驅(qū),我們不對等的關(guān)系注定會分道揚(yáng)鑣。
似乎是巧合,也似乎是命定。
連他的結(jié)婚日期都在嘲諷我當(dāng)初的天真。
裴野結(jié)婚那天,恰巧就是合約結(jié)束的日子。
他要結(jié)婚,那投資想必不會繼續(xù)。
我也不允許繼續(xù)。
當(dāng)下最緊要的,是保住資金斷流后的馬場。
絕不能跟五年前一樣陷入危機(jī)。
這兩年馬場經(jīng)營情況不佳,我也疏于管理,一心撲在裴野身上。
這么短的時間,很難改變經(jīng)營策略又不被裴野發(fā)現(xiàn)。
腦中忽然閃現(xiàn)一個人名。
四年前我訓(xùn)練的賽馬在比賽中奪冠,朋友的老板開出高價想要入股經(jīng)營,但被我拒絕。
現(xiàn)在再詢問對方,也不知是否唐突。
但試一試總歸比什么都不做強(qiáng)。
我給朋友發(fā)去郵件,又求助父親生前好友,再去咨詢金融行業(yè)的朋友。
做完這些后,我強(qiáng)撐著打起精神。
此時離裴野結(jié)婚還有兩周,他還瞞著我。
無非是認(rèn)定了我離開他就活不了。
可我偏要證明給他看。
3
裴野睡著后,我離開家去往馬場。
半天訓(xùn)練過去,人被正午的太陽曬得滿頭大汗。
馬場的工作人員忽然上前,「裴先生來了?!?p> 我有些受寵若驚。
從前我求著他來跟我騎馬,次次落空。
此次突然來訪是破天荒頭一回。
「他來做什么?」
工作人員欲言又止,硬著頭皮回答:「裴先生帶了一位年輕女士,說要來騎馬。」
看清來人時,我恍然大悟。
女孩長得跟請柬上的新娘一模一樣。
孫筱米倨傲地抬起下巴,看向我的眼神鄙夷。
裴野抬手摸了摸鼻子,「筱米對馬術(shù)很感興趣,說來試試?!?p> 湊到我耳邊叮囑:「我叔叔家的女兒,驕縱了些,你多照顧?!?p> 我定定盯著他的眼睛,企圖從中找出一絲羞愧。
從前沒看出裴野心理素質(zhì)如此強(qiáng)大,竟能堂而皇之讓未婚妻和現(xiàn)女友齊聚一堂。
如果不是那條視頻,我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屁顛屁顛去給所謂的親戚練馬。
但我點了點頭。
新投資流入前,我不想節(jié)外生枝。
給孫筱米安排了最好的馬術(shù)教練,她卻不領(lǐng)情。
女孩兒嬌滴滴抱著裴野的胳膊撒嬌。
「裴哥哥,我知道你也會騎馬,你那天就騎得超好的,教教我吧?」
水靈的大眼睛柔情似水地仰望男人。
裴野喉結(jié)輕微滾動,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孫筱米。
終究抵不住溫柔攻勢,低低嗯了聲。
在場外抱著胳膊觀察情況時,許是紫外線太強(qiáng),眼睛被照得酸痛。
我干脆壓低帽檐,遮去視野里的男女。
沒一會兒,他們回來了。
孫筱米抱怨剛才騎的馬對她來說太過高大。
我只好帶她到馬房,讓她親自挑選。
看了一圈,孫筱米都興致缺缺。
直到我們走到最后一間,我一閃而過的眼光被孫筱米捕捉到。
她指著里頭的小白馬,聲音響亮:「就它吧!」
裴野愣了下,下意識朝我這邊扭頭。
我抿著唇,一言不發(fā)。
這匹阿拉伯馬是裴野送我的周年禮物,起名盧克。
盧克肩高矮小,性格溫順,身姿輕盈,確實是個很好的選擇。
但給孫筱米騎……
多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裴野打著商量的口吻:「要不看看別的?」
孫筱米不依不撓地努起嘴,裴野到底敗下陣來。
我面無表情開門,牽出盧克。
不知怎的,盧克今天比以往更黏人。
我摸它臉時,它突然熱情地把腦袋壓到我肩膀上。
鼻子噴出熱氣,澄澈水潤的圓眼不安眨動著,似乎在依依不舍。
「好孩子,去吧?!?p> 4
孫筱米十分得意。
她帶著馬鞭,利落地翻身上馬。
出發(fā)前,我忍不住上前提醒:
「盧克很溫和的,不用太嚴(yán)厲。」
「還有,」我看了眼孫筱米,踟躕道:「你剛學(xué)不久,切忌急于求成?!?p> 孫筱米顯然沒聽進(jìn)我的話。
她騎著盧克進(jìn)場,背對我們高高揚(yáng)手。
我全程擰著眉,生怕這位大小姐在我的場子出意外。
后果我萬萬擔(dān)不起。
事實證明,越怕什么越來什么。
起初一切都挺好的。
直到孫筱米不滿盧克的速度,想要加速疾馳。
我猜,她大概想模仿古裝劇的場景,快馬加鞭。
但事實是,不當(dāng)?shù)拇碳ぶ粫岏R匹恐慌。
她一連抽了好幾鞭子。
盧克痛苦地嘶鳴,兩只前腿騰空,孫筱米在馬背上尖叫。
太陽穴突突直跳,早在第一鞭抽下時,我不顧裴野阻攔,直奔他們的方向。
我說過的,盧克很溫順。
只要不過度刺激,它很聽人類的話。
我趕往事發(fā)地的過程中,將始作俑者甩下馬背后,盧克很快安定下來,肉眼可見地恢復(fù)了平靜。
我看著地上昏迷的孫筱米,和不再躁動的盧克,松了口氣。
以為危機(jī)就這么解除了。
也只是,我以為。
直至一道巨響劃破我的耳膜。
我怔愣地看到——
眼前血色彌漫,盧克痛苦哀嚎,重重倒地。
然后再也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