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里外,林間聞鳥聲。
鳥聲,往往意味著安全。
有人在樹梢警惕地巡視著遠方,有人在樹底輕輕擦拭著自己手中的劍,有人沉默佇立,眺望遠方。
這是諾冬在此休憩的小隊。
每個人都很安靜,很理智地保存好自己的體力與精力,因為這只是幻境中的第三天,他們還沒有取得最終的勝利。
但是,和取得勝利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很多人心中都是這樣想的,或者說,在很多人的眼中,他們必將是走到最后的那支隊伍,因為帶領他們的人,是繁花與夏葉之年,德瑪西亞最閃耀的軍事天才。
沒有之一。
盡管那些諾克薩斯的人在昨夜又一次拼盡全力突圍而出,甚至向他們未曾預料到的地方逃去,但是沒有人會擔心這種事情。
這只是小事。
手持巨斧的壯碩少年正倚著樹休息,他叫墨菲,是隊伍中的主要進攻點。
他又想起了昨天夜里的那場廝殺,或者說,那群諾克薩斯人中,叫做斯托克的家伙。
真是頑強啊……
來到幻境之后,他與那個家伙交手已經有數(shù)次了,對方真理的雄渾程度不亞于自己,迸發(fā)的力量也不弱于自己,性格脾氣也與自己有些相像,大大咧咧不拘小節(jié),甚至長刀縱橫間,和自己一樣都是大開大合的打法,算一個很是不錯的對手。
如果不是立場不同的話,他一定會找上那個家伙痛飲三大壇烈酒。
可讓他在意的,并不只是這些。
他還記得上上次交手的時候,那個家伙為了保護團隊中唯一的法師,用身體硬抗下他一斧,雖然算不得重傷,卻也是極其影響戰(zhàn)力的事情了吧——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昨天夜里,那個家伙像發(fā)了瘋一樣,不僅讓自己的數(shù)次進攻無功而返,而且逼退了好幾個包抄過去的隊員,讓他們的小隊安然無恙地逃走了。
這幾****真理的消耗遠大于自己,身上又有并不輕松的傷勢,那個家伙……究竟是哪里來的力量?
墨菲想起了對方的眼神——無畏,堅定,便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這里只是幻境而已,又不是生死之局,可那家伙的每一刀,都是力竭方至的一刀,幾近完美!
他自認將自己放在那樣凄慘的境地中,是萬萬做不到斯托克那樣勇武的。
所以他輕輕嘆了口氣,而在他嘆氣的瞬間,樹上嘁嘁喳喳吵成一團的鳥兒,似乎是受到了什么驚嚇一般,慌里慌張地逃走了。
自然不是因為他的嘆氣。
墨菲猛然之間站起,和其他許多人一樣,向著數(shù)里之外的山林望去。
那是山勢微陡的一處山林,亮起了一道璀璨的紅光!
那紅光很大,大到它與他們相隔數(shù)里,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
就像一座山。
墨菲卻微微皺眉,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
“灼山岳……”
……
……
一片枯榮。
枯與榮總是相對,就好比桃花謝了又開,春柳黃了又綠。
而這里的枯榮,卻是一片澄澈的鮮明。
方圓數(shù)百米,萬物皆枯,一片焦黑,那些泥土都被燒成了碎屑,又在火浪中慢慢凝固,龜裂,毫無半分生機。
空曠的焦黑地面,那些樹林存在過的痕跡,已成往事,只剩下空氣中漫舞飛揚的粉塵。
而在方圓數(shù)百米以外,綠草青青和風徐徐,嫩芽才露的楊柳微顫,即便是天氣昏沉,也擋不住這片盎然春意。
一片山林,兩個世界。
是為枯榮。
德瑪西亞的長袍在風中微微拂動,那化為漫天揚塵的黑色灰燼,竟未曾沾染到那衣袍上面一分一毫,諾冬負手而立,冷漠地看著地上那柄斷掉的骨劍,以及快要化為焦炭的人影。
那人影還有一絲微弱的生機,而諾冬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轉身拂袖,便要離去。
“等……等。”
他停下了腳步,知道這只是茍延殘喘的只言片語。
那已成焦炭的人影異常艱難地開口,似乎每個字都耗盡了全身所有的氣力。
“憑……你的修為,為何……放走那些……諾克薩斯的人?!?p> 諾冬沉默了半晌,頭也不回地答。
“因為我愿意?!?p> “這……樣啊……”
諾冬離去,卻又被微弱的聲音留住。
“殺……殺了我?!?p> 言語中,似乎有一絲淡淡的哀求。
諾冬沒有回頭,即便他回頭了,已成焦炭面目全非的黑袍少年,也看不到他嘴角嘲諷的笑容。
“今天天氣不錯?!?p> 他這樣說了一句后,那微頓的身形,便離開了。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留下了自己一人可以聽到的自言自語。
“你不是魔族,會是誰呢……”
……
諾冬的身影離去后半晌,或是許久,總之,地上那道焦炭一樣的身影,還活著。
他露出了自己的影子。
此時天色昏沉,地上焦黑,怎么可能會有影子?
可的的確確有了影子。
這片焦黑的土地上面,正發(fā)生著一件詭異,卻又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那影子從焦炭一樣的身體下面慢慢的掙扎蠕動,蠕動后又漸漸立起,儼然是一個人形!
站立的影子沒有臉,只是一個人的輪廓;站立的影子沒有手,手臂的部分是尖銳的影子,像兩把長長的匕首。
影子小心地撥開那團焦炭的面容,露出了那只剩一條縫隙的眼睛。
那團焦炭劇烈地顫抖起來,似乎是在……恐懼?
那只眼睛的縫隙中,是難以想象的絕望!
影子的面部一陣顫動,露出了一個人臉的輪廓,卻并不清晰。
它開口說話,聲音有些溫和,溫和地有些陰毒。
“看著我?!?p> “你看著我?!?p> 影子匕首一樣的手緩緩地插入了那團焦炭的眼睛,插入到那團焦炭的腦髓,緩慢而又執(zhí)著地攪動著。
“我原以為你很有用的……真是可惜,你不能愉快地死了……”
“你不是真正的忠誠?!?p> “因為你的話,太多了。”
他就此死去,白光卻沒有升起。
……
學院外。
崔斯特望著那潔白溫潤的書卷,微微皺眉。
那上面明明空無一字,他卻似乎看到了一個并不好看的故事。
“有人死了。”
他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