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一）
沈韞一聽謝司瑤叫了那聲“嬸嬸”，臉上瞬間涌起一抹得意勁，這些年，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能被扶正，從青樓被贖身邁進這高門大院起，她就眼巴巴地盼著。可無奈，那賤籍的出身就像一道甩不掉的陰影，死死地拽著她，讓她在這謝家怎么都上不得臺面，哪怕再怎么折騰，旁人看她時，眼底總有那么一絲輕蔑。
謝司瑤不動聲色，嘴角微微上揚，都是女人她心里門兒清她最在意什么。
她輕盈轉(zhuǎn)身，手中的帕子在嘴邊輕輕拍了幾下，臉上擺出一副自責的模樣，佯裝懊惱地開口：“姐姐，妹妹實在是頑劣愚鈍，連這最基本的禮節(jié)都沒學(xué)好，方才竟一時口誤，把沈姨娘錯叫成了嬸母，還望姨娘莫怪。”
說到“姨娘”倆字時，她特意加重了語氣，那聲音拖得長長的，就像一根針，直直地刺向沈韞。
沈韞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騰地一下臉漲得通紅，剛要起身發(fā)作瞥見主座上的人正瞧著這邊，又極不情愿地坐了回去。手里的帕子被她攥得死死的，絞來絞去。
憋了半天，她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無妨?！?p> 謝司瑤嘴角上揚，乖順一笑，回到座位上，拿起桌上的果子，輕咬了一口。
沈韞哪肯善罷甘休，想起早上聽來的消息，猛地一拍桌子，杏目圓睜，扯著嗓子喊：“司瑤，你素日里肆意頑劣，家里人念你年幼無知，不與你計較，可你怎能如此不知檢點，做出敗壞家風之事！”
謝司瑤卻不慌不忙，從容不迫地取出絲帕，輕輕擦拭嘴角，一臉無辜地抬起頭，滿是疑惑地問：“司瑤實在不知，究竟做了何種天理難容之事，竟讓姨娘這般言辭指責于我？”
沈韞以為拿捏住了把柄，嘴角上揚，挑起一抹得意的譏笑，聲調(diào)又拔高了幾分：“哼，你昨夜私自外出飲酒，夜半才歸，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我謝家的顏面將要置于何地！”她邊說邊斜眼瞟了瞟上面的人，心里盤算著。
“姨娘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不知是從何處聽聞我外出飲酒之事，又怎會清楚我半夜才歸？”謝司瑤眨了眨她那雙靈動的星眸，一臉純真無邪地反問道。
沈韞頓時心虛她總不能直白地承認在謝家各處都安插了眼線吧，她眼珠子慌亂地轉(zhuǎn)了幾圈，面色不自然地開口狡辯道：“你昨夜回府之時，街上的人看見了，這消息傳來傳去，自然就傳到了我的耳中?！?p> 上輩子，謝司瑤屢屢闖禍，每次剛鬧出點動靜，姐姐還沒完全知曉呢，沈韞就立刻跑過來。先前，謝司瑤只顧著解決眼前的麻煩，沒心思細細琢磨其中緣由，后來只當她是消息靈通罷了?？扇缃裰厣换?，說不定這府中早就被她安插了不少眼線，府里的一舉一動都被她監(jiān)視著。
謝司瑤聽她前言不搭后語的言辭，氣極反笑，輕輕捋了捋垂落在臉頰旁的碎發(fā)，不緊不慢地說道：“姨娘說我半夜回府，那既是半夜，街上怎會有人…”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韞。
沈韞剛要張嘴反駁，謝司瑤立刻接言道：“即便有巡邏的官兵和打更的更夫，黑燈瞎火之下，他們怎能篤定那人就是我？”
沈韞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滿心的算計全破滅了。她本以為抓住了謝司瑤的把柄，便可借此讓這丫頭乖乖聽話，還能趁機敲上一筆豐厚的錢財。畢竟她姐姐是個溫婉怯懦的性子，向來好拿捏，她便想著只要略施手段，這頑劣不學(xué)無術(shù)的謝家二小姐還不是手到擒來。未曾料到，今日這丫頭口齒竟如此伶俐，全然不似往昔那任人擺布的模樣。
謝司顏一直端坐在上位，把這一切都瞧得真真的，心里跟明鏡似的，明白妹妹的意思。適時地在一旁附和道：“究竟是何人在背后亂傳謠言，害的姨娘誤會，是門衛(wèi)還是丫鬟？依我看，不如將他們細細審問一番，也好查清楚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竟敢這般污蔑我謝家兒女的清白?！?p> 謝司顏心里清楚得很，不是她沒手段整治這些事兒，只是想著家和萬事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要是有人蹬鼻子上臉，她也絕不手軟。
沈韞一聽這話，心瞬間慌了起來。她心里明白，倘若真的去審問那些人，他們必然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供出來，到時候兩房關(guān)系徹底決裂，她在這二房的日子可就沒法過了。別說撈好處了，怕是連立足之地都沒了。
沈韞立刻收起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換上一副和善親切的笑臉，她連忙站起身來，幾步走到謝司瑤跟前，拉住她的手，臉上的笑容都快堆成褶子了：“瑤兒啊，都是姨娘不好，誤聽了那些小人的讒言，這才錯怪了你。我就說嘛，咱們瑤兒向來是個溫順善良的好孩子，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呢！”
謝司瑤心中暗自冷笑，呵，這變臉的速度可真快，方才還罵她不學(xué)無術(shù)，如今又成了溫順善良；剛剛還言之鑿鑿地說親眼所見，這會兒又變成了小人讒言道聽途說。
“我家里還有些事兒，就不在這兒多留了，改日再來拜訪?！鄙蝽y神色慌張地丟下這句話，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身后的白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快步走上前，笑著道：“小姐，您瞧見沒？沈姨娘那臉色變得，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真是大快人心！”
謝司瑤嘴角翹起，帶著幾分得意說：“像她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就該給她一點顏色瞧瞧?！?p> 謝司顏看著妹妹俏皮可愛的模樣，輕輕伸出手，撣了撣她的頭，眼神中滿是寵溺，輕聲說道：“你這個丫頭，鬼精鬼精的，以后不許出去喝酒了，傳出去你的名聲怎么辦?！?p> 謝司瑤順勢倚在姐姐身上，下巴微微上揚，帶著幾分驕傲說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妹妹，不過姐姐我知錯了，以后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