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綠色的公交車顛簸著、搖晃著,在城市穿梭。
車內(nèi)。
傅沅一手抓住車上的扶手,一手拉著行李箱、并用腿卡住,防止四處滑動。她心中還是覺得不大對勁,但又不知道具體哪里,便只能暫時拋之腦后。
余歆要去隔壁臨市,她爸媽在那邊,兩人不順路,傅沅婉拒了她送到無憂精神病的提議,轉(zhuǎn)而送到就近的高鐵站。
下了車,天色已經(jīng)有些暗淡,路肩隱約亮著幾盞路燈。
傅沅提著行李箱走在路上,不知為何想到了那個小女孩的夢,當(dāng)時的夜色比現(xiàn)在還要濃稠。她停在蘭州拉面館門口,進去吃了一餐清湯面,肚子里有了幾分暖意。
到租房門口時,已經(jīng)將近晚上九點了,隱約可以聽見樓上家長訓(xùn)斥孩子的聲音。
傅沅拿著鑰匙,借著微弱的燈火,開門,房內(nèi)是一片黑暗。
摸索著在墻上的開關(guān)上下按了幾下,依舊沒有反應(yīng)。
她突然想起來在昨天早上離開時,出于安全和省電費的考量,即使只離開兩天,也特意關(guān)了電閘。
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明,找到廚房里的電閘門,往上提了一下,客廳的燈就亮了。
最近食量很大,傅沅安置了行李,在<三口之家>的群里給爸媽發(fā)了一條報平安的短信。
洗漱完躺在床上,感覺又有點餓,輕微的。她掀開空調(diào)被,下床,走到廚房,拉開冰箱看了看。
她平時不做飯,沒有放生鮮,倒也沒有什么異味。
小冰箱里裝的滿滿的零食,大多是大塊巧克力和長條罐裝薯片,此時巧克力因為斷電,沒有冷藏,此時摸起來有些軟軟的。
她挑了兩罐薯片,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吃完,感覺還不太飽。
在冰箱里面的零食堆里翻了翻,找到最下方被壓著的刀削面,還沒拆封。她撕開包裝,拿了其中一個面餅。
第一次做,沒有經(jīng)驗,她回憶了一下平常炒粉店老板的動作,往鍋里倒了油后下刀削面,炒著炒著,感覺有點粘鍋,又添了點水,切了一個紅辣椒調(diào)味。
做好后,傅沅將面鏟出來放在碗里。想了想,又拿了一個雞蛋,兩面煎得金黃,放在面上。
吃了面重新漱完口,傅沅躺在床上,突然意識到了哪里不對勁。
申老師如果是因為學(xué)生的事情太悲傷,夢里為什么是在趕演講稿?
可她的情緒并不像是演的,這點傅沅看了很多夢境,真的假的還是能看出來,況且,她也沒有必要在學(xué)生面前演戲。
而且,那個香包也有點問題,味道太濃了。
香料并不是越濃,助眠能力越好,比如豆蔻。豆蔻的香味濃郁、辛香刺激,這種強烈氣味會對神經(jīng)系統(tǒng)起到興奮作用,更別提放在床頭。
現(xiàn)在想來,她化了淡妝,臉上看不出憔悴,但食指的創(chuàng)口貼和衣服上點點污漬,說明她最近精神狀態(tài)可能并不好。
她揉了揉眉心,打開微信看了看,大拇指停在申琳的聊天框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點進去。
也許是她多疑。
屏幕頂端突然出現(xiàn)來電,是視頻通話,傅母打過來的。
她點開群聊<三口之家>,上面還有兩個未接來電,是剛才做面那段時間打的。
她接了電話,默默關(guān)掉自己這邊的攝像頭。
“沅沅,怎么就回去了?招呼都沒打一聲?!备的傅拇箢^占據(jù)了整個視頻框,隱約還能聽見浴室的洗漱聲。
那邊傅父在喊著:“跟你說了,沅沅跟我說過,你當(dāng)時那么忙,又找不到人?!?p> “就你會說你來說?!备的笡_他喊了一句,傅父沉默,沒再吭聲。
傅沅假意咳嗽了兩聲,不想在這上面糾纏:“你們到家了?”
傅母:“回來半個鐘了,你爸開車,我洗完澡了,待會睡覺?!?p> 傅沅“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察覺到傅母的疲憊,傅沅:“你早點休息,也累了一天了。”
“你知道你外婆家隔壁那個老虔婆嗎?”傅母突然問。
傅沅:“不知道。”基本上一年才跟著過去一次,怎么會熟?
傅母:“這人怎么能這么想不開呢?”
傅沅:“怎么了?”
傅母嘆了口氣:“別提了,今天不是你外婆八十大壽嗎?因為常年是鄰居,我小時候還被她罵過呢……我媽,也就是你外婆說人多熱鬧,還說那個女人平日里也是一個人,不喜歡和大家來往,也怪孤單的?!?p> 傅沅有種不好的預(yù)感,“然后呢?”
傅母:“你外婆就讓我去請那個人,我敲門敲了半天,都沒人應(yīng)。你外婆說平時這個點都在家,就有好事的親戚一起去看熱鬧,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說到這,她一臉晦氣,“她居然在房梁上懸了一根白布,給自己吊死了。就像電視里面那樣,踩著凳子,把頭伸進去,又踹掉凳子的那種。你說晦氣不晦氣?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我們家辦喜事,她就吊死,純純給人添堵。”
傅沅突然感覺心臟猛地跳動,聲音有些顫抖:“你說的那個女人,是不是長得很清瘦,長頭發(fā),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扎著,右手虎口上有顆黑痣?”
傅母有些驚訝:“應(yīng)該是吧,你知道她?她右手虎口處確實有一顆大黑痣,黑色橡皮筋我沒見著,看到的時候她披頭散發(fā),臉色青紫,舌頭都吐在外面,很是嚇人,就沒敢多看。”
傅沅不想說話,心中隱約有了結(jié)果,只是內(nèi)心還是有些不想接受:“你為什么說她是今天自縊的,而不是昨天?”
傅母看著她,露出怪異的眼神,“昨天晚上你睡得早,我和你外婆還跟她說話了,說了今天辦酒席的事情,邀請她過來一起吃,她還答應(yīng)得好好的,我當(dāng)時還以為她終于從良了。”
傅沅目光沉了沉,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感覺充滿了罪惡。
她明明早就知道,那些情緒波動很大的夢才會把她拉進來。
她明明可以一定程度改變夢境走向……
曾經(jīng)那個女人把她當(dāng)作神明,跪在她面前述說自己對命運的不甘,子女的不孝。
如果她當(dāng)時,能夠勸一句,結(jié)果會不會不一樣?
要知道,今天不只是外婆的80歲生日,也是她67歲生日。
可惜,世界上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