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房間,只見李淵虛弱的靠在床頭。丫鬟捧著藥碗,一勺一勺的喂著。他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將口中的藥水噴的到處都是,丫鬟立刻手忙腳亂起來。嫻兒走過去坐在床邊,用手帕輕輕擦拭著他嘴邊的藥汁,面露憂色。
“嫻兒過來了”看到眼前的女孩,他費力的勾起嘴角,盡力的掩住病態(tài),露出慈父的微笑。
嫻兒回了一個安慰的笑容,接過丫鬟手中的藥碗,“爹,女兒來照顧您了,你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看來他的確是病了,本以為他是裝病要效仿司馬懿。或許真是自己多想了,平日里他都是對皇上唯命是從,歌功頌德的,又怎會有這樣的膽量呢!但她的直覺總是在隱隱的告訴她,一切并沒有她看到的這么簡單。
一出房門便看到李世民迎面而來,他寵溺的看著她,將她的一縷青絲別在耳后,“嫻兒,這段日子還好嗎?”
他伸手握住嫻兒垂在身側的柔荑。嫻兒猛然掙脫了他的手回答,“還好,有勞二哥掛心了!”臉上不掛一絲表情。
世民察覺到她的冷漠,收起了臉上的微笑,“嫻兒…….”
“嫻兒要去廚房給爹做些補品,二哥若是閑的沒有什么事情做,不如去好好陪陪你的女人和你還未出世的孩子”嫻兒送了他一記白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連幾日她都不曾理會李世民。每日一大早,嫻兒便會去市集挑選新鮮的食材為父親準備補湯,順便尋個理由在府外逛一逛。
晉陽的集市好不熱鬧,大大小小的攤鋪,各式各樣的早點,從很遠處就能聞到香味。今日不知是怎得,在一家鋪子前圍了一圈的人,大家交頭接耳的不知在議論著什么。莫不是有什么趣事,好奇心牽引著腳步,嬌小的她被眾人擋住了視線,提著沉重的籃子擠了好久才到了最前排。
一個身著破爛衣衫的男子扒在地上大哭,他死死的護著身下的一屜包子,手里還抓著一個死命的往嘴里塞??吹竭@一幕,嫻兒有些淡淡的失落欲轉頭回去,然而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了,根本就擠不出去了。
嫻兒有些后悔為什么也要來湊過來,她一身華服在周圍穿著布衣的市井村民之中顯得異常突兀。大家對著男子指指點點的,罵著他臭乞丐偷東西不要臉。
“娘!”男子慘叫著,嘴里的包子渣掉了出來。一棍子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一棍子又一棍子落下,他的手依舊不肯放開那一屜包子。
嫻兒看著這一幕有些于心不忍,那一聲“娘”叫的撕心裂肺,她猜測著或許是因為他和她的母親都餓了很久,于是他才會出來偷東西的吧。他不再嚎叫了,蜷縮著身子默默的承受著,像是聲嘶力竭了。
“別打了!”嫻兒大喊一聲。手中將要落下的長棍倏然停在了空中,眾人的視線齊刷刷的看向了她。男子絕望的眼中頓時燃起了一絲生氣。
“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會出人命了?!彼诺土寺曊{,走到店老板的身邊。
“小姑娘,你莫要多管閑事!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偷東西了!如果不給他點教訓,他以后肯定還會再犯!”店老板嚷嚷著,說著又是一板子落到男子的身上。
嫻兒一時語塞,轉頭看向了男子,他連滾帶爬的快速蹭到了嫻兒的身邊,揪住她的裙擺,“姑娘!救救我,姑娘!”他的頭發(fā)糟亂一團,可憐巴巴的望著她。
“老板,也許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會偷東西的,您能不能原諒他……”嫻兒低聲說道。“苦衷?有苦衷就可以偷東西了嗎!”老板不依不饒。
“她也許是為了他的娘親才會偷東西的,可見他是個有孝心的人,您能不能可憐可憐他,不要跟他計較了……”
“可憐?我還可憐天下人呢!誰來可憐可憐我呀!如今這兵荒馬亂的,地里收成不好,好不容易收了點糧食還都交了稅,農民連年饑荒,我們這做小本生意的容易嗎!你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姐又怎么會懂!”男人怒吼著。四周圍著的人又炸開了鍋,紛紛稱是,小聲議論起了官府的各種苛政與不是。嫻兒沉默了,天下大亂匪寇并起這件事她是清楚地,但唯一未曾想到的是,百姓對貴族官府的積怨如此之深。
“包子的錢我替他付。”說罷,便將幾枚銅錢遞給了老板。男子一臉感激的看著她,繼續(xù)啃起了手上的包子。沒過多久,人漸漸散了,嫻兒憐憫的看著男子久久不語。
男子打了個飽嗝,抬頭這才注意到女子注視的目光,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笑,緊接著又使勁打了個更響的嗝。他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殘渣,拾起地上剩下的包子。
他高出了嫻兒一頭多,結實的胸膛,寬寬的肩膀,配上一身乞丐的衣服,蓬頭垢面的,但細細看他的臉卻會發(fā)現(xiàn),他并不難看,反而五官看上去很清秀。她原本想說,今后不要再偷東西了,我?guī)偷昧四阋淮危瑤筒涣四愕诙?。但話到嘴邊卻又被咽了回去。
正如她想說的,她幫不了他第二次,那這一次又算什么呢?“姑娘,謝謝你!”他有著極其富有磁性的嗓音,和一雙魅惑人的眼睛。嫻兒勾了勾嘴角,回身欲離開。
“姑娘!你能不能給我些錢。我很需要錢!”他的語氣中帶著懇求。
嫻兒頓住了腳步,突然想起了他口中的娘??赡苁撬哪锷×?,他需要錢為她娘看病。未曾猶豫,她從口袋中掏出一塊碎銀,回頭交給了他,“拿去吧!好好照顧你娘!”說著又轉身離開了。
男子呆呆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碎銀,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神情。
今日在外面逗留的時間長了些,回到府上已是巳時。太陽有些毒了,刺得人睜不開眼了,身上冒出的一層薄汗吸住了內衫,感覺黏黏的不大舒服。此時此刻,嫻兒只想趕快逃回到屋里,躲過炎日的魔爪。在前庭中,她再一次見到了劉文靜,此次前來是來尋李世民的。
在他身邊立著一位少年,看上去比嫻兒大不了多少,鼻若懸膽,口似桃花,一雙丹鳳眼,一對羽玉眉,生的甚是好看。若不是身著一身道袍,簡直可以稱得上一個活脫脫的妖孽。男子盯著嫻兒的眉眼細細打量著,眼神中透出一絲莫測的光。
還未等嫻兒詢問,也未等劉文靜的開口,少年先自我介紹起來,“在下李淳風,岐州雍縣人!”中氣十足,言語中透著自信。
“淳風年方十五,曾拜南坨山靜云觀至元道長為師,不久前剛回家鄉(xiāng)。他通曉天文地理,此番在下欲將他引薦給二公子?!眲⑽撵o補充道。
“道長仙風道骨!”嫻兒說的連自己都覺得心虛,但客道話還不得不說。
“姑娘過獎了。”少年倒是彬彬有禮的,不再多話,聽著嫻兒與劉文靜交談?!?p> 姑娘這是……”劉文靜注意到她手臂上挎的籃子。
“嫻兒剛剛在市集買了些食材,準備為父親燉些補湯,希望父親的身子能早日好轉?!?p> “姑娘孝心難能可貴呀,若在下也能有個像姑娘一樣的女兒,可能做夢都會樂醒了!”劉文靜捋了捋胡子,目光中多了幾分贊許。
“大人過獎了。這是嫻兒應該做的,父親待我如親生女兒,寵愛有加,關懷備至,如今父親遭此大罪,嫻兒理應以盡孝心,以報父親多年養(yǎng)育之恩。若先生不棄,同父親一般,喚我一生嫻兒就好?!眿箖旱?。
“世民讓劉大人久等了!”一句話,打斷了兩人的歡談。
李世民大步走來,輕輕的看了嫻兒一眼,言語中盡是溫柔,“原來嫻兒也在呀?!弊源蚰茄诀叩氖麻_始,她便一直和二哥叫著勁兒。但她是個懂事的姑娘,自然不會在外人面前給他臉色,“既然二哥來了,嫻兒就不打擾了。大人既然今日來了,不如中午留下用膳嘗嘗嫻兒的手藝可好?”
未等劉文靜回應,李世民又開了口,“劉大人,世民今日可是沾了您的光。嫻兒的手藝可是深受父親大人和祖母的贊賞的,平時并不輕易下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