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夫是個啞巴,但是沒有聾。
他照常一樣在廚房做著手里的活計,他就像是聽不見他們的熙熙攘攘一般,將煤炭渣滓一點點的裝起來,再將不能燒的濕柴火捆成捆,像往常一樣,這些是要運出府去的。柴火一點點堆上車,就像是在重重的擠壓蒲柳的胸腔。
伙夫又將多余的廚房垃圾打包好,一點點的裝上板車。
廚房來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搜查,將他裝好的炭渣一次又一次的倒出來,用刀一次次刺進柴垛里,也愣是沒查出來個半分。
蒲柳其實是被藏在平?;锓虺鋈霃埜陌遘嚨紫铝?,板車的車底很矮,即使是趴在地上查看,也看不出幾分端倪。因為蒲柳就被伙夫用繩子綁住,而后用木板夾的緊緊的,就算是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班車的車底妙就妙在車底有一處被雕出一個人形一般大小的凹槽,看身量原就是為女子準備的,但是那女子應(yīng)該比她要更加大一點。
她想,這可能就是邱氏原本想要逃生的工具,可是沒想到,邱氏居然就這么死了。
蒲柳懸著的心終于一點點落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精神高度緊張,她居然被綁在綁車的車底下還能睡過去了。
等到她再次醒來的時候,伙夫已經(jīng)將板車運出城外,他將板車豎起,猛一個梃子,讓蒲柳一陣激靈,緩緩睜開了眼睛。
蒲柳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眼前的伙夫,完全跟她在張府見到的完全不一樣。她見到的伙夫是一群人,他們一十三個人就那么虔誠的跪倒在蒲柳跟前。
啞巴伙夫用手比劃著,站在他身后的人突然就掉落了一只空蕩蕩的袖口,里面是沒有手臂的。買衣浪費袖口的布料,說的就是他們這些人。他們的臉上還留有刀傷,那是上過戰(zhàn)場才會留下來的痕跡。
只有出奇統(tǒng)一的是,他們的舌頭都被人為的割掉了。他們張開嘴巴相互阿巴阿巴了幾句,相互之間通了個氣,可好像也沒通明白。
伙夫比劃的很是著急,他又是窮苦人家出身,不識字。
看著他的著急,蒲柳的心里就跟著一下一下顫抖,要換在一天前,她還能叫來劉小五給她來翻譯翻譯,這到底說的是什么。
眼下,她也只有干著急的份,完全都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么。
但是有一點,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幫伙夫肯定是跟邱氏是一伙的,他們身上是藏著秘密的,他們的秘密跟她身上的賬本定然是有關(guān)系的。
他們也不管蒲柳到底聽明白了沒有,手忙腳亂的將蒲柳從板車上解下來,用柴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十’下面連著一個‘冂’,由于不識字,下面的筆畫,他怎么也寫不出來,可是蒲柳沒有打算讓他寫完,直接就問了他一句: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往南走?”
蒲柳打小就是在遼都府長大的,她從未想過要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
“往南走,怎知不是虎穴?”
蒲柳知道張達盤踞遼都府數(shù)年,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勢力。
可就是這樣盤根錯雜的勢力,讓她往南走,這不是自尋死路?
伙夫在地上繼續(xù)畫了一個方方的賬本,只是他沒再開口,他突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趕緊將地上的字都給擦了,有隨便畫了兩下。
他的兩個耳朵不停的晃動著,指了指方向,來不及再對蒲柳說什么,將蒲柳用力的往前一推。
蒲柳不防,一個踉蹌,往一個高高的岸上摔了下去,底下是一個深深的雜草堆,雜草堆下面就是一個洞,她掉下去之后,后背傳來了一陣痛感。然后就是無邊的黑暗,每次的呼吸都夾雜著干草的味道。
可是很快地面上就傳來了整齊的腳步,緊跟著腳步聲的就是一聲聲呵斥跟審問:
“蒲小手是不是讓你給帶出來了,人呢?”
“沒有?”
“諒你也是沒這樣的本事!”
“算了,蒲小手的事,留給別的兄弟來管,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哈哈哈——”
蒲柳只能隱隱約約聽到外面的人笑的極為囂張,經(jīng)過一番短暫的打斗后,就聽到了伙夫一行人阿巴阿巴地喊了幾聲,接著就是刀落在板車上的聲音,十四刀。
“真是晦氣,刀鈍了,最后一個人砍了兩刀。”
“行了,十三個人頭,夠咱們兄弟幾個領(lǐng)賞錢喝點酒了,這不是總兵大人有喜事,否則這幾個啞巴怎么也輪不到咱們頭上。”
“但還是小心點兒,別惹著咱們頭兒了,頭兒要知道咱們對這些殘兵下手,只怕是要軍棍伺候!”
說話間,另外一人又搭腔了一句:
“他徐白及算是個什么東西,也敢管老子的事,要不是——”
“走走走,吃酒去!”
蒲柳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外面的聲音都沒了,她的頭頂上有滴滴答答的東西流落了下來。
一點點的流到她的眼睛上,鼻子上,流進了她干涸的嘴里,一股血腥味在她的鼻腔可嘴里快速的蔓延開,直沖她的頭頂。
他們來這里尋她,但是也有可能是沖著這十三個人來的。
她,得逃。
這樣的念頭,一直往她的腦袋里沖撞著。
可是,怎么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