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7月14。

　　江城，鄞縣，甲村。

　　遠(yuǎn)遠(yuǎn)望去，青磚砌成的二層小閣樓，五間并排在一起。

　　最靠前帶院子的一家，屋里熱鬧非凡。

　　忙活了一中午，蘇錦做完最后一道菜，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端上了桌:“菜齊了?！?p>　　“建軍媳婦。”沈父板著一張臉。

　　“爸，怎么了？”

　　蘇錦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面帶笑容。

　　沈父指著碟子里的辣椒，說教:“誰讓你放辣椒的，你不知道慧珍吃不了辣？”

　　沈父還想再說什么，一旁坐著的周慧珍笑了笑。

　　她是沈建舟的女朋友，長著一張圓圓的臉，看起來很討喜。

　　“沈叔叔，沒關(guān)系。我偶爾吃一點(diǎn)辣，還是可以的。”

　　“嫂子，這菜里的肉沫是什么肉？還挺好吃的?！?p>　　“豬肉?！?p>　　聽了蘇錦的話，周慧珍臉色一變，捂著嘴奪門而出。

　　沈建舟著急忙慌:“慧珍?！?p>　　沈父拍著桌子，大發(fā)雷霆：“建軍媳婦，你是不是誠心跟我沈家過不去？”

　　“沒有，是媽說慧珍妹子愛吃豬肉，讓我剁的碎碎的，更入味一些。”蘇錦解釋。

　　沈父一巴掌甩了上去：“還敢狡辯，你害死了我大兒子不夠，是不是還想害我小兒子？我就知道，你見不得建舟過的好！”

　　“夠了！”沈建舟穿著白色襯衫站在門口。

　　陽光打在他的身上，看不清面容。

　　堂屋并不膈音，在院子里能聽得一清二楚。

　　周慧珍是回族，不能吃豬肉。他千叮嚀，萬囑咐，還是壞在了他媽手里。

　　沈母心虛地哭著：“建舟啊，你別聽你嫂子胡說……”

　　她探著頭：“慧珍呢？”

　　“離開了，你滿意了嗎？”沈建舟憤怒地說道。

　　他一拳打在了門框上：“媽，你是真聽不懂人話，還是裝聽不懂。我不是和你說了，一點(diǎn)豬肉都不能做嗎？”

　　沈母抹著眼淚：“媽怎么會害你，你可是媽的親生兒子。媽就是想著，豬肉這么好吃，哪有人不喜歡吃？我看，剛才慧珍不是吃的挺香嘛……”

　　在沈建舟狠辣的目光下，沈母的話漸漸低了下去。

　　沈建舟閉了閉眼：“媽，哥難道不是你的親生孩子嗎？還不是被你給害死了！當(dāng)初哥不讓你下河，你偏偏要下河摸魚，非說這樣比在岸邊用漁網(wǎng)撈的快。還是說，我們不讓你做什么，你偏要反著來？”

　　蘇錦猛然抬頭，臉上還帶著巴掌印。

　　她抓住沈母的肩膀，搖晃著：“媽，建舟說的是什么意思？”

　　蘇錦一直認(rèn)為，當(dāng)初是自己害死了沈建軍。

　　五個月前。

　　丈夫回家休假。

　　她在大年三十這天說了自己懷孕的事情。

　　婆婆知道后，勸她不要去隨軍，留在家里好好養(yǎng)胎。

　　沒想到，她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想吃魚。丈夫便去河里抓魚，落水身亡。

　　現(xiàn)在，小叔子話里的意思，是丈夫的死跟婆婆有關(guān)系。

　　蘇錦雙手死死用力：“媽，建軍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給我放手。”沈母哭著掙扎。

　　見蘇錦不放手，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埋怨地哭訴著：“還不是因?yàn)槟阋贼~？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心疼兒子幫忙一起撈。建軍也不會為了救我，落水而亡?！?p>　　蘇錦大口喘著氣。

　　她這五個月，一直活在內(nèi)疚里。

　　公公指責(zé)她害死了他的兒子。

　　說她不配拿著建軍的積蓄，這錢是他們老兩口用來養(yǎng)老用的。

　　那時，她一直處在自責(zé)之中，將錢給了公公。

　　哪知，公公當(dāng)著她的面，直接給了小叔子。

　　小叔子拿著這些錢去縣里做生意，短短五個月就成了萬元戶，跟縣公安局局長的女兒談了朋友。

　　之前，不論婆家人怎么待她，她都深知自己對不起沈家，一直忍氣吞聲到現(xiàn)在。

　　原來，他們都知道。

　　蘇錦雙眼猩紅：“這是把我當(dāng)傻子了？”

　　“好，好的很。今天我就要去問問，有你們這么欺負(fù)人的嗎？”

　　因?yàn)榍榫w激動，圓滾的肚皮繃緊。

　　蘇錦轉(zhuǎn)身要離開，卻被沈建舟攔住。

　　事情暴露，要是傳出去，不僅有損名譽(yù)，還會對他的利益造成損害。

　　沈建舟給沈父使了一個眼神。

　　察覺到不對，還沒等蘇錦來得及發(fā)出聲音。木棍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朝著她的后腦勺狠狠砸下。

　　“砰”的一聲悶響，蘇錦身體瞬間僵住，眼中滿是驚恐與錯愕。

　　他們，怎么敢？

　　意識失去時，蘇錦本能的護(hù)住了肚子。

　　沈建舟單手接著人，冷聲說：“趁著地里干活的人還沒回來，把人關(guān)到房間里?！?p>　　“建舟，你可不能做傻事啊。蘇錦肚子里，還懷著你哥的孩子呢。”沈母哭哭啼啼。

　　沈建舟額頭上的青筋亂跳：“閉嘴！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母嚇得不敢吭聲。

　　她是知道小兒子的。

　　生性冷漠，只對自身利益關(guān)心。

　　……

　　天漸漸黑透，繁星點(diǎn)點(diǎn)。

　　蘇錦被綁了起來，口中塞了一團(tuán)碎布。

　　她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一天。

　　這一天，未曾進(jìn)食一滴水和一粒米。

　　門被推開，沈母端著碗，做賊心虛地走進(jìn)了屋內(nèi)。

　　她探頭探腦地觀察了一番，將門給掩上，壓低聲音道：“蘇錦啊，媽請人算過了。只要今晚你把孩子生下，沈家以后就能大富大貴。至于建舟，也會娶一個比慧珍還要好的女人?！?p>　　蘇錦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她眼中透著祈求，拼命地?fù)u著頭。

　　沈母嘆氣：“媽知道這藥烈，怕是你生完孩子就會沒了命。但你放心，媽一定替你照顧好孩子。”

　　她拔掉蘇錦口中的布，不等蘇錦吶喊就往里面灌著藥。

　　待到喝完，又將布重新塞了回去。

　　過了許久，藥效發(fā)作。

　　疼痛襲來，小腹劇烈地收縮。

　　蘇錦眼中透著恨意。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生下了孩子。

　　沈母抱起了小貓一樣的嬰兒。

　　嫌棄道：“真是晦氣，竟然是個丫頭片子?！?p>　　大片大片的血跡從蘇錦下身涌出，她不甘心地閉上了眼。

　　靈魂從軀體飄出。

　　蘇錦看見婆婆將捆綁在她身上的繩子解開，接著虛情假意地哀嚎：“小錦啊，小錦～”

　　她看見自己被匆匆掩埋。

　　她甚至看見，婆婆用枕頭將她的女兒活活悶死。

　　然后又對著村里人，抹著眼淚說：“這丫頭早產(chǎn)，沒想到再怎么悉心照料，還是沒能養(yǎng)活……”

　　蘇錦紅著眼，想要上前掐沈母，卻穿過了她的身體。

　　接著，一股吸力襲來。

　　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到再醒來時，坐在了飯桌上。

　　“建軍媳婦，你說話能不能快點(diǎn)，不要磨磨蹭蹭的！”

　　聽到這聲音，蘇錦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