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麗娘辭世梅花落葬(1)
又走了段路程。
眼前的狹窄小道豁然開朗,伸手不見五指的荒郊野外,出現(xiàn)了救命稻草般的水運碼頭。
燈火通明,無比熱鬧。
柳春卿背著包袱粗略一看,也不管里頭的人到底是貨商,還是強盜匪子,當即決定登船。
他問:“去南安多少銀兩?”
小廝斜睨著柳春卿,見他一身粗衣麻布洗得都掉了色,狠狠譏諷道:“三百錢,瞧你這窮酸樣,沒錢就趕緊滾,別耽誤我做生意?!?p> 有罵他不學無術(shù)的,有罵他是混賬渣男的,就是沒有罵過他窮的。
景扶蘇脾氣上來,擼起袖子拼命反駁:“誰說爺沒錢,爺有的是錢!”
他跑到角落里,扒開柳春卿的包袱背簍,看了一眼里面的東西險些他娘的氣撅過去……
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
數(shù)十樽沒有合蓋的棺槨一一陳列,等候認領(lǐng)。
儺神廟外滿是父母親的嘶啞哭嗥,伴隨著槐樹葉簌簌響動,將這夜映襯的格外凄涼絕望。
栯夢渺以春香的身份攙著杜母在遠處涼亭里小息,幫她斟茶拍背順氣,不知不覺間也被情緒淹沒,潸然淚下。
“在座哪位是杜夫人?”
儺神廟正門大開,栯夢渺立刻抬手,片刻后,猶如黑無常的祭司拂袖走來,假模假樣地說了些不中聽的恭維話。
“人死不能復生,杜夫人節(jié)哀順變,相信麗娘小姐在天之靈,一定也不愿意看見您如此傷心。”
“節(jié)哀順變?你說得倒簡單,把所有責任往自盡上推脫,你們就真的清白了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做什么勾當!”
祭司聽聞臉色一沉,壓低聲音提醒:“杜夫人,禍從口出,萬不可對儺神大人不敬?!?p> “不可對儺神大人不敬……”
杜母重復了一遍祭司的話繼續(xù)傷心啜泣著,沒多久,抽噎的聲音忽然微妙地卡頓了一下,盡管只有半秒不到的間隔,還是引起了栯夢渺的注意。
她的情緒產(chǎn)生了非常突兀的變化。
就像苗疆地區(qū)被人種蠱的傀儡,眨眼間忘記自己剛失去了一個女兒,眼眸含笑,掙脫了痛苦的泥沼,拖著兩道淚痕,滿目歡喜地說道。
“請問我兒為何會懸梁自盡?”
“為何?”
祭司盯著杜母的眼睛,嘴角抿出一抹扭曲微笑:“原本我念及杜太守為官清廉,不想將丑事外揚,但你執(zhí)意要問,我不得不說。”
“杜麗娘吃了熊心豹子膽,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居然敢對儺神大人的身體產(chǎn)生邪淫貪念,簡直該死!”
“這……”杜母微不可查地擰了下眉毛,一左一右兩邊臉,表情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確實是小女冒犯在先,若儺神大人要追究,我們愿意為她的過錯贖罪?!?p> “贖罪,就憑你們?”祭司冷哼,鼻孔出氣,對著二人趾高氣昂:“罷了,儺神大人不記前嫌,已經(jīng)幫你女兒消除了業(yè)障,你們只要能在日出前把她葬于一株紅梅樹下,就算功德圓滿。”
騙子!
栯夢渺暗自腹誹。
她看著眼前得意洋洋的祭司,真想一腳把他踹河里去。
后來杜麗娘三魂被縛于紅梅樹中就是因為杜母聽信了歹人的讒言佞語,這才導致陽壽未盡的可憐姑娘難以起死回生。
現(xiàn)在她入戲成為春香,說什么也不能讓儺神再次得手了。
“那個我還有疑問想請……”栯夢渺正打算攪局,奈何杜母的表現(xiàn)與戲文劇情如出一轍,強硬又果斷,撂下句話便要拉著她離開。
“多謝祭司相告,我這就差人準備麗娘的后事?!?p> 離開儺神廟。
栯夢渺走得很不是滋味,戲中世界的夜也特別冷,加之沒有路燈點綴,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春香,你看看我?!?p> “什么?”
栯夢渺錯愕抬頭,距離自己一步之遙的杜母驀地停住腳步,轉(zhuǎn)頭的瞬間,一雙血瞳里盈滿了淚水。
“我不是個好母親,我為什么會說那種話,是儺神……儺神……”
血色漸漸消退,又陡然復明。
此刻,程老的話好似一塊搖搖欲墜的巨石懸在心里。
“他最為恐怖的除了外表上的危險,還在于那雙淺金色的眼睛,神秘又迷人,稍稍對視一下,便能激發(fā)你內(nèi)心的陰暗面、嫉妒心和欲望,叫你的靈魂墜入深不可測的無間黑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