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儺神裴蘭因

　　接過古籍的同時，程老著重強(qiáng)調(diào)道：“入戲救人的關(guān)鍵在于修正劇情主線，這本戲曲原典的故事已經(jīng)超出了大部分戲伶的承受極限，其入戲難度十有八九要和性命掛鉤?！?p>　　“我明白，”栯夢渺點(diǎn)頭翻開原典，目光如尖針般扎在眼前的字句上。

　　第一出，標(biāo)目。

　　——但是相思莫相負(fù)，牡丹亭上三生路。

　　她松了口氣。

　　還好，開頭沒有被篡改。

　　這說明劇情內(nèi)核不變，仍舊是杜麗娘為情而死，因愛而生的故事。

　　似乎是高興的太早，只一句話的間隔，后續(xù)劇情頃刻出現(xiàn)了令人發(fā)指的改動，杜麗娘夜半三更懸梁自盡，葬于梅花道院凄涼……

　　栯夢渺的表情登時跟見了鬼一樣。

　　“我勒個青天大老爺，你開什么玩笑？！”

　　她皺緊眉頭，手指逐字逐句的點(diǎn)過去，終于發(fā)現(xiàn)了整樁事情的根源所在。

　　“杜寶之女杜麗娘情定儺神裴蘭因。”

　　明明每個字都認(rèn)識，但連在一起栯夢渺只覺天塌般的荒唐。

　　不僅是女主移情別戀，還有男主放棄科考，淪為查無此人的配角，現(xiàn)在牡丹亭的故事主線與原著割裂感嚴(yán)重，幾乎到達(dá)了面目全非的程度，直接更名儺神記都毫無違和感。

　　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下，栯夢渺已經(jīng)完全沉入了戲本。

　　她快速翻動原典，試圖在其中找到杜麗娘與原男主柳春卿相愛的蛛絲馬跡，可劇情卻說他們心思歹毒，各懷鬼胎的算計，最后自食惡果，淪為了一對亡命鴛鴦。

　　景扶蘇對戲不了解，也聽不懂栯夢渺到底在糾結(jié)什么，只知道目前的狀況很不樂觀，心一急，便想撈過原典自己琢磨。

　　他起身的太快，嘩啦一下，椅子腿與地板摩擦出一連串刺耳噪音，驚得梔禾渾身一顫。

　　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景扶蘇，你能不能成熟點(diǎn)？程老在這，還不趕緊坐下?！?p>　　幾乎是同一時間，景扶蘇痛叫出聲。

　　“臥槽......”

　　八仙桌上不知何時竄過來一團(tuán)黑影，有勁的爪子在青年手背狠狠撓下兩道血線，近看還能瞅見絲絲血珠正從傷口斑斑點(diǎn)點(diǎn)地滲出。

　　末了，黑貓尾巴一揚(yáng)，頗有恃寵而驕那味，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遞去，直接湊到程老跟前，夾起嗓子“咪噢”了一聲。

　　沒人能抗拒乖巧小貓軟軟糯糯的呼喚，尤其是當(dāng)它那身柔軟毛發(fā)在你手心里磨蹭的時候，程老一下就被蠱了心神，絮叨著景扶蘇的不是。

　　等栯夢渺再次抬頭時，就看見對坐的景扶蘇又在給自己甩臉色。

　　她奇怪的很……

　　一個正常的成年男性會有這么豐富的情緒嗎，怎么翻臉比翻書還快？？？

　　大約思考了半秒不到，栯夢渺就將景扶蘇的種種智障行為盡數(shù)拋之腦后，轉(zhuǎn)而揣著滿肚子的疑問看向唯一能夠解開謎題的程老。

　　“你們說要借助一位戲中神的力量，那位戲中神是否就是儺神裴蘭因？”

　　程老不置可否。

　　說實(shí)話吧，上頭的決定他不清楚，也不好追究。

　　栯夢渺心中了然，于是又問：“每一本被篡改的劇目都有裴蘭因出場？”

　　“目前來說……是的?！?p>　　“可我從沒在戲曲中聽過他的名字，”栯夢渺頭大如斗：“你們有調(diào)查過裴蘭因的來歷嗎？”

　　程老動作一頓，昏黃的眼睛里映出一層薄薄水霧，連帶著說話語氣都有些哽咽激動：“當(dāng)然調(diào)查過，為了研究他，我們損失了不少古戲曲專業(yè)的學(xué)生，但結(jié)果卻一無所獲，應(yīng)該是方向錯了，裴蘭因或許并不存在于戲中?！?p>　　栯夢渺繼續(xù)追問：“那除了這點(diǎn)以外，還有沒有別的發(fā)現(xiàn)，比如……讀心術(shù)之類的怪異力量？”

　　此話一出，程老豁然回神：“有！”

　　他重新翻看戲曲原典，一目三行的速度，然后指在其中一段描述裴蘭因殺人于無形的故事上。

　　梔禾拽著景扶蘇順勢湊上前，同栯夢渺一起聽程老分析。

　　“儺神裴蘭因，貌比潘安，顏如宋玉，常佩戴單邊白骨面具示人，一襲紅衣風(fēng)流相最是惹人動心動情，男女老少皆不放過?！?p>　　“他最為恐怖的除了外表上的危險，還在于那雙淺金色的眼睛，神秘又迷人，稍稍對視一下，便能激發(fā)你內(nèi)心的陰暗面、嫉妒心和欲望，叫你的靈魂墜入深不可測的無間黑潭?！?p>　　栯夢渺：“那我們就不對視，或者……能不能戴個眼鏡遮擋一二？”

　　程老看了栯夢渺一眼，笑說：“辦法不錯，戴眼鏡的確管用，但對于戲外人來說和裴蘭因?qū)σ暡⒉粫a(chǎn)生任何影響，只是要注意一點(diǎn)，千萬不可說謊，他很會洞察人心，尤其討厭被人欺騙。”

　　“這樣啊，”栯夢渺低頭沉吟片刻，手指在紙間摩挲，敲定了此次入戲的角色：“就她吧，春香，杜麗娘的貼身侍女，另外……景扶蘇，你愿意來演一出人鬼情未了嗎？如果順利的話，或許還能當(dāng)回狀元爺?！?p>　　“狀元爺？狗都不當(dāng)?！?p>　　景扶蘇一雙眼睛瞪的圓溜，他懷疑栯夢渺在整他，偏偏又沒有證據(jù)，想開口拒絕時程老又在她邊上，只能黑著張臉悻悻接受了這個提議。

　　“為了時宜嘛，一切都是值得的，”梔禾在一旁替他順氣，眉毛上挑，別提有多樂呵了。

　　她朝栯夢渺招手，生怕對方把自己落下：“還有我還有我，夢渺你快看看我適合哪個角色？”

　　嚴(yán)肅的氣氛被梔禾巧言打破。

　　栯夢渺噗嗤一笑，她覺得這姑娘心是真大，做事穩(wěn)當(dāng)與圓滑并存，說不準(zhǔn)真能干出些壯舉，于是委以重任道。

　　“梔禾，你來飾演石道姑，入戲以后和我一起調(diào)查杜麗娘的死因，幫她還魂?！?p>　　“好勒，包沒問題的！”

　　選定角色，屋外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起入戲事宜，先是彩排，后是預(yù)演。

　　在化妝間里，程老放心不下，又給幾人交代了句話，大致內(nèi)容是說九帝錢必須貼身佩戴，一旦丟失，入戲者便會失去自主意識，跌入混亂的戲中世界，不得往返現(xiàn)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