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被困在這兒多久了?”
祝雅目光掃過那群縊鬼,最終定格在一個右臉長著紅色胎記的女鬼身上。
周遭一瞬間安靜下來。
扯著脖子痛苦哀嚎的縊鬼們停住動作,不可置信地盯著祝雅。
“她看得見我們!”
一石激起千層浪,短暫的安靜過后是更加瘋狂的嚎叫,他們神態(tài)各異,有希冀、有激動,也有麻木與哀傷。
譬如那個有胎記的女鬼,她瞪圓的眼睛流不出任何淚水,神情卻萬分難過。
“小姐,你能看見我們,你不會也已經(jīng)……”她湊得更近了,灰白的臉緊貼著祝雅,一眨不眨。
祝雅輕輕推開了她。
“海棠,這不是重點?!闭f話的語氣分外溫和。
紅色胎記是很鮮明的特征,祝雅看到的是春娘人生中最痛苦的那段記憶,時間跨度從兩年前軟禁初期一直持續(xù)到她三日前溺亡,在記憶的最初,海棠常常陪伴在她左右。
“你不是小姐。”海棠低頭感受祝雅剛剛觸碰過的地方,再次看向那雙無比熟悉的雙眸:“雖然你學得很像,但是小姐不會這么淡漠的,她的眼中也不會一片死寂?!?p> “你能看到鬼,也能接觸到鬼,你到底是什么?”
“不管她是什么,她能看見我們??!你還在糾結(jié)什么有的沒的,趕緊讓她想辦法放我們出去?!迸赃叺目O鬼等不及,顫顫巍巍走上前來,沖著祝雅拱手道:“不論您是何方仙人,或是哪路妖怪,我們通通都不過問。只求您使法子救我們出去,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祝雅啞然失笑:“所以我問你們困在這里多久了,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我會想辦法解救你們?!?p> “太好了!”除了海棠,所有縊鬼都迎來了久違的救贖。
“你盡管問,我們知無不言!”
“我們被困在這里兩年了,只要一踏出這個院子,身體就會傳來強烈的撕裂感,那滋味,真是比吊死還難受啊~”
祝雅點點頭:“一下子吊死這么多人,不是自殺吧?”
“對!說來我們的命也真是苦,跟了個沒用的主子?!毙P打扮的縊鬼嘆了口氣:“是衛(wèi)明珠衛(wèi)氏干的?!?p> “本來老爺夫人感情很好,后來不知怎的夫人說什么也要和離,老爺死活不肯啊,就將夫人軟禁在這兒了,派我們幾個過來伺候著?!?p> 另一個小廝接話:“原是個挺輕松的活兒,夫人出了名的和善好說話,每日干不了多少事,月例甚至比之前還多。”
“直到……”
氣氛僵硬須臾。
他繼續(xù)說道:“直到衛(wèi)氏進門了,那女人眼睛里都放著精明,連老爺都要懼她三分……”
海棠眉眼低垂默默聽著,然而眼皮蓋不上眼球,顯得有些驚悚。
她猝不及防推開說話的小廝,朝祝雅問道:“你扮成小姐的樣子,是要為她出氣吧?”
“可以這么理解?!弊Q琶寄亢?,抬手撩起她凌亂的鬢發(fā),別到耳后:“所以說的越多,你就越能幫到你家小姐?!?p> 海棠沉默片刻,松了口氣:“你們都不知道實情,剩下的故事我來說。”
“老爺出身窮苦,中了進士后很快與小姐成了親,在常遠縣當了幾年知縣,后來升遷做了京官,我不懂這些,小姐常說老爺厲害得緊,那應(yīng)該就是很大的官吧?!?p> “然而老爺不這么認為,他的臉上總是愁云密布。小姐在仕途上幫不上他,他就在外頭攀了個能幫得上他的女人,這也便罷了,小姐心善不愿意當這個阻礙,說要同他和離,他倒好,兩頭都要,硬生生把小姐軟禁起來!”
祝雅嘆了口氣,海棠是真心拿春娘當主子的,這么久還如此義憤填膺。
可惜這些她都知道,有些浪費時間了,厭春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
“講重點。”
海棠噎了一下,一時不知從何講起,她整理好措辭道:“小姐入京后從沒有出過顧宅,京中沒有人知道老爺早已成家,他把小姐軟禁起來后,就娶了那衛(wèi)明珠?!?p> “現(xiàn)在想來,老爺早在入京的那一刻便想好了攀高枝!”海棠悻悻看了眼祝雅,知道自己又說了些不相關(guān)的。
“衛(wèi)明珠又不是傻的,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小姐的存在,她帶著人來要將小姐打死,我們便拼死攔著,扛到老爺趕過來這事兒才算完?!?p> 祝雅印象中沒有這件事,她問道:“春娘一直待在房里沒出來?”
“對,那段時間小姐狀態(tài)很差,常常寢食難安,老爺差人熬了些湯藥給小姐,喝了藥會有些嗜睡?!?p>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焙L目嘈Γ骸靶〗阌欣蠣斪o著,衛(wèi)氏滿心火氣無處發(fā)泄,就把我們?nèi)珰⒘恕!?p> 她指向北廂房的房梁:“在那兒掛了足足三四天,衛(wèi)氏這個人太瘋了,她把所有事情都當樂子看,包括人命。”
拼湊起來了,祝雅回想起衛(wèi)明珠的話。
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春娘的時候就想殺了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輕易放過了。
再之后,顧樊明面上說送走春娘,實則換到了更加隱匿的地方,從軟禁變成囚禁。
不出所料的話,春娘的死和衛(wèi)明珠再次發(fā)現(xiàn)她脫不了干系。
“三日前,告知春娘她爹娘被人當街打死的是誰?”祝雅需要應(yīng)證自己的猜想。
春娘那么順利逃離顧宅,最后死在護城河里,顯然背后有個推手。
而三日前的雨夜,有個穿著斗篷的女人打開了密室的門,利用春娘的孝心,讓她慌亂不已走入設(shè)定好的道路,從此萬劫不復(fù)。
“三日前……小姐逃走的那個晚上嗎?”海棠搖搖頭:“她裹得太嚴實了,認不出來?!?p> 其余鬼也紛紛搖頭。
春娘沒有見過衛(wèi)明珠身邊的人,哪怕看見正臉也認不出來,而有可能見過的縊鬼們沒有看清。
看來她得單獨去會會衛(wèi)明珠了。
忽然院外有細微的響動引起祝雅的注意,她目不斜視,余光瞥見發(fā)髻的一角。
不動聲色收回目光。
她道:“大致情況我都知曉了?!?p> 祝雅繼而走到雜草深處,果不其然這里有一口枯井,探頭往里看,井中卡著根竹桿,其上懸吊著一個黑色的物什,太深了,瞧著像是個匣子,上頭還貼著符紙。
縊鬼們跟著祝雅來到井邊,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什么,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院里什么時候有井了?”就連海棠都嚇了一跳。
祝雅往周圍看了一圈,沒有合適的東西將那匣子勾上來,正思忖著,外頭傳來厭春的聲音。
“姑娘,你怎么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