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忤逆
午飯后是徐家的馬車送梁善如回的侯府。
徐靜儀不放心她，本來非要跟她一起，胡老夫人硬是把人給按住了。
侯府門上當(dāng)值的小廝見她回來面色凝重，貓著腰迎她進(jìn)了門之后幾次三番欲言又止。
梁善如看在眼里，腳步放慢下來，隨口問道：“阿姐還在家嗎？”
小廝先是點點頭算回答了，旋即又回稟：“侯爺吩咐，叫二娘子一回來就到書房去見，您可算回來了?！?p> 梁善如垂眸，身后的濃云低低的叫姑娘。
她嗯了聲，踩著細(xì)碎的步子，加快了腳步。
拐過影壁墻后小廝就不再跟上來了，濃云懸著一顆心放不下：“奴婢覺得侯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姑娘預(yù)備就這樣到書房去見嗎？要不還是想辦法讓三殿下知道，好歹能……”
“怕什么？”梁善如回頭看了她一眼，聽她提起三皇子立時就打斷了，“你跟在我身邊，別人不知道的你都知道，這些天看在眼里，事到跟前反而緊張起來了？”
濃云怕她不高興，連忙搖頭說不是：“奴婢不怕，為了姑娘粉身碎骨都不怕的，就是替姑娘擔(dān)憂?！?p> 梁善如說知道，又寬慰了她兩句，腳下生了風(fēng)一般，沒有半分猶豫直奔長樂侯書房而去。
這下子連正廳堂屋都不叫去了，書房里周氏母女也在，一家三口都是面色不善，和她回家前靜儀說的沒差別，他們一家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剝了。
梁善如甫一進(jìn)門，長樂侯手邊的白瓷茶盞就應(yīng)聲而碎在她腳邊。
她裙擺處濕了一小片，原本茜紅的顏色被洇重好些，連絳紫繡花鞋的鞋面也是一樣。
她嘖著往旁邊挪了一小步，挑釁的目光落在梁寶祺身上：“已經(jīng)過了幾個時辰，阿姐怎么還在家？給徐家知道了要生氣的?！比缓笏χ聪蜷L樂侯，只是眸中的挑釁半點也沒收斂，“侯爺就不怕徐家怪罪，要罰的更重嗎？”
本來梁家守著侯爵那叫勛貴，遠(yuǎn)非徐家可比，哪里輪得到徐家來責(zé)罰他們？
她分明有意奚落。
這樣難聽的話短短兩日光景，長樂侯已經(jīng)從梁善如口中聽到太多。
眼下連氣都懶得生，他冷笑道：“橫豎你是不服管教的了，一時要押你跪佛堂你便要動刀動槍，今天在徐家你算計寶棋，害得咱們家丟盡臉面，再這么下去還不知道你要造什么反。”
他忽然拍案而起，順便叫上周氏一起：“告官，現(xiàn)在就到府衙去，我要告你忤逆！”
忤逆是重罪，一旦坐罪輕則下獄，重則流放，那不是鬧著玩的。
梁善如好整以暇看著他做戲，甚至側(cè)身把路讓開：“阿姐也一起去嗎？”
梁寶祺哭紅了眼，捏著指尖抽噎著說：“你為什么要這么害我？善如，李家貴重更在徐家之上，爹娘替你考慮這么多……”
“不是上公堂嗎？說這些干什么?！绷荷迫绨雮€字也不想聽她說，話語間夾雜著的嗤笑顯示出她此刻的不屑，“剛剛在徐家，你怎么不說李家貴重這種話呢？”
“行了！”長樂侯算是看明白，梁善如一夕之間脫胎換骨，誰也別想在她這兒討著口舌之爭的好處，牙尖嘴利，能把人咬出一身的傷，字字句句都扎的人心窩生疼。
他拂袖，大步流星朝門外去。
周氏拉著梁寶祺就要跟上，好在長樂侯保持了這點清醒，止住她們母女腳步：“帶她去做什么？還不安排下去，送她到莊子上住！”
“爹爹……”
梁寶祺哽咽著要撒嬌，長樂侯卻再沒多看她一眼提步就走。
梁善如笑吟吟望了她兩眼，很快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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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這位王知府是個實打?qū)嵉墓儆妥樱诖说貫楣倨吣?，油水沒少撈。
但他從不搜刮民脂民膏，貪婪之手伸向的都是像長樂侯府這樣的人家，所以才能在揚州知府的任上一做七年之久，坊間百姓對他還贊不絕口的。
政績有，也干實事兒，大大小小的事真給老百姓辦了不少。
府衙公堂上乍然見了梁善如也跟來，王知府吃了一驚：“長樂侯這是？”
他遲疑著問，長樂侯黑著臉立于堂下，十分客氣的一拱手，沉聲道：“本侯要狀告梁善如忤逆！”
短短幾個字，擲地有聲，王知府啊了聲待要再問，他已經(jīng)把梁善如在內(nèi)宅對他動刀，幾次三番出言頂撞的事洋洋灑灑說了一頓，卻絕口不提別的。
“這……”王知府露出一臉為難來，畢竟自從梁將軍戰(zhàn)死后梁善如由長樂侯夫婦教養(yǎng)是揚州城都知道的，但三皇子因梁將軍的緣故格外照拂梁善如也是事實。
這三四年間，從盛京送到揚州城的東西有多少？他甚至知道有好多回是信國公府那位世子爺親自送過來的。
王知府不滿的瞪了長樂侯一眼，轉(zhuǎn)而向梁善如問：“梁小娘子怎么說呢？”
卻沒想到梁善如徑直承認(rèn)了。
她仰著小臉，正對上王知府的詢問，堅定的說了句不錯：“我是在侯府內(nèi)動了刀，也幾次反駁了長樂侯的話，可那不叫忤逆?！?p> 她語氣清清淡淡，好似一團棉花飄在那兒，本來就嬌軟的女孩兒，更顯得嬌滴滴。
王知府連聲兒都不敢太高，手上的驚堂木下意識拿起來，忽然就又放了回去。
他真是生怕嚇著這嬌嬌女。
梁善如又挪上前小半步，跟長樂侯比肩而立：“我的身世知府大人也是知道的，爹爹他并不是侯府親生的孩子，我當(dāng)然跟長樂侯就沒有血緣關(guān)系。
既然不是血親，又何來的忤逆？
長樂侯言語間羞辱我父，為人子女，怎能忍得下這口氣？
他帶著我上堂來要告我忤逆，簡直是貽笑大方！”
長樂侯氣的指尖都在發(fā)顫，指著她，那個你字懸在嘴角半天，一句囫圇話沒說出來。
到最后他索性對上王知府：“王大人聽見了吧？無論是她爹還是她，都是長樂侯府教養(yǎng)長大，吃穿用度無不是侯府的，現(xiàn)在長大了，翅膀硬了，說她不是侯府的人，簡直放肆！
我對她雖無生恩，但養(yǎng)恩也是恩。
梁善如七歲喪母，十二歲喪父，我和內(nèi)子悉心教養(yǎng)她數(shù)年，王大人看看她的態(tài)度，就可以想見她在侯府時是何等囂張！
如此行徑，怎么不算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