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三道殘念
在濟世堂靜室療養(yǎng)的第三日,孟千燈在床上躺不住了。
“寧姐姐,我想練劍,手癢?!?p> 寧棠剛給她把完脈,一抬眼,就撞入一雙可憐巴巴的明眸。
她無奈嘆了口氣,這三日,孟千燈每次見她不是盼著能回藏寶閣,就是想練劍。
“你這小劍癡?!?p> 寧棠嗔笑一聲,輕點了下孟千燈的腦門,道:“滿腦子都是練劍,何時能看重些自己的身體?我每次見你,你都弄得一身傷?!?p> 孟千燈訕笑兩聲,撐著下巴裝乖:“下次,下次一定!”
“說得好聽,”寧棠輕嘆一聲,卻又拿她無可奈何,叮囑道:“你右手的傷雖好得差不多,但因為靈力匯聚過深,腕掌撕傷嚴重,短時間內切勿再過分用力?!?p> 孟千燈聽罷趕忙點頭,如小雞啄米般,“明白明白,我絕不使力?!?p> 見她如此配合,寧棠淺笑道:“不是要練劍么?去吧。”
“好嘞!”孟千燈眼眸晶亮,下意識抬腕招劍,掌心白光瑩瑩,卻空無一物。
她唇邊笑意驀地僵住,怔怔地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心。
“怎么了?”
寧棠見她方才還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眼下卻像個木頭呆住,不禁心憂道:
“千燈?是哪里不舒服嗎?”
“我突然想起來,”孟千燈癟著嘴,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我的劍在劈秘境的時候——”
“碎成渣了。”
*
孟千燈回藏寶閣了。
她身體痊愈得七七八八,再閑下去不給自己找事做,沒病恐怕也要憋出病來。
她步伐輕快,三步并兩步地穿過木棧長廊,像只歡騰的雀兒,一頭扎進閣樓。
“師父!”
“我回來了!”
少女清脆明快的聲音在閣樓內響徹,悠悠回蕩在二十八幅星宿錦緞間。
小小的身影在空曠的閣樓中孤零零站著,靜默半晌。
孟千燈眼皮一跳,莫名生起一陣不安心悸。
玄真從未離開過藏寶閣。
雖然他有時候會莫名消失,孟千燈沒法在識海里聯系上他,但只要孟千燈回到藏寶閣,喊一聲師父,玄真就會出現。
可眼下什么都沒有。
孟千燈伸出手去探自己眉心,那里有一枚當初玄真要收她為徒種下的靈契。
冰涼的指尖所觸,卻是空空如也,沒有一絲靈契的靈力波動。
“別玩兒了師父……”
孟千燈聲音不自覺有些顫抖,她強裝鎮(zhèn)定道:
“明日就是拜師大典,你把靈契取消了,屆時我拜他人為師,你可不能后悔?!?p> “……我知道你還在這里,你說過你不會出藏寶閣的?!?p> 孟千燈穩(wěn)下心神,撥起一條薄如蟬翼的錦緞。
上面星宿紋路的靈力正常波動流轉,就證明玄真的本命氣息還在——
孟千燈雖然不知道玄真為什么不愿出來見她,但至少能確保他平安無事。
這么一想,她不安的心緒定了幾分,垂眸輕聲道:
“我記得你在陽塔里跟我說的話。”
“你說,要自救?!?p> “我做到了,是不是還挺厲害的?”
和風拂動,輕柔地吹起手中錦緞,仿佛是對她的回應和肯定。
孟千燈抿了抿唇,聲音清朗:
“還有,我的劍斷了,手上空落落的沒安全感……我現在要去找把新劍了,剩下的,就等你回來再說吧。”
她走至閣樓大門,剛要跨過門檻,身形一頓,又轉過身來。
笑著朝著虛空朗聲道:
“剛才,我說要拜別人為師,是騙你的?!?p> “您老人家是最好的師父?!?p> “我誰也不拜,就賴在你這?!?p> 大門被輕輕帶上,少女的身影消失,唯余清脆的回音在樓內一點點散開。
二十八條巨幅錦緞上的星宿紋路突然閃起瑩白的光芒。
錦緞圍成的虛空內,還有另一個空間,宛若夜幕降下后的星河,浩瀚無垠,卻彌漫著無盡的孤寂。
在廣袤璀璨的星河空間中,融著一抹縹緲的傾長身影。
白衣勝雪,銀發(fā)如瀑垂至腳踝,袍袖隱有星輪的暗芒流動,修長如玉的大手垂在身側,握著一張青鬼獠牙面具。
“玄真,你想清楚,現在解開禁制,這輩子你都只能離開藏寶閣三次,且每次在外的時間都不得超過一日?!?p> “倘若你繼續(xù)跟隨天道法則……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徹底解除禁制,恢復自由。”
“為了一個相識不過數月的徒弟,付出這么大代價,值得么?”
玄真雪白的長睫微垂,暮云灰的清瞳內有流光淺轉,眼底溫柔如波漾開。
“值得?!?p> “您也聽到了,我這徒弟方才還說我是最好的師父,要賴在我這兒?!?p> “她命途多舛,我得盡我所能護她一世無虞?!?p> 玄真唇角噙著抹笑,望向星河下虛無里的一道殘念光團,“而且,您不是也認為她值得么?”
“師父,您飛升后,在這世間留下了三道殘念。”
“我這里一道,掌門師兄那里一道?!?p> “還有一道,世人皆言你是留給了玄妄?!?p> 他語調微揚,眉眼平添幾分從容笑意,不疾不徐道:
“但那日混法儀主動擇了千燈為主?!?p> “若我沒猜錯,最后一道殘念,就在混法儀里,對嗎?”
虛空里的殘念一頓,光芒似是閃了一下,沉默著沒應聲,好半晌才道:
“你與玄妄都是極聰慧的。”
“但他心思不定,殘念留給他怕是會惹出更大的事端。”
“我走后,現世能制衡他的唯有你和玄問二人,但你們同樣被他約束在天道法則里……”
“這個小姑娘不一樣,她是變數,有朝一日,她會成長到和玄妄勢均力敵的境地。”
*
鍛器峰。
孟千燈好端端站著,突然間連著打了三個噴嚏。
“孟道友,你沒事兒吧?”
孟千燈揉了揉鼻子,悶聲道:“沒事兒,一想二罵三念叨,定是寧棠姐姐又在記掛我身體了。”
“趙道友,咱們接著看劍?!?p> 孟千燈從藏寶閣出來后,便尋思著來鍛器峰逛逛,找把好使趁手的劍。
沒曾想,恰好遇見了曾在復賽上切磋過的趙壘。
趙壘看著孟千燈這副大病初愈,風一吹就要倒的弱柳模樣,擔憂道:
“話說回來,你的身體……這么快就好了?”